王烁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吵醒的。
当他猛然间从沙发上翻起身来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还在工作室里，旁边的音箱正在尽力释放自己最大的音量。
播放的还是他最不喜欢的重金属摇滚。
“零。”王烁拉着脸，虽然他知道不该跟一个智障人工智能生气，但他还是忍不住火大，这智障玩意……
音乐声戛然而止。
“在的，先生。”
“你在干什么？代码完成了吗？”王烁咬着牙质问。
“代码已经运行测试完毕，并且按照您的命令，在代码运行测试出错率达到2%的时候通知您，先生。”
王烁觉得自己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里，好不容咽了回去，不由有些无语。
果然，和一个智障人工智能置气完全是自作多情，而且这命令似乎确实是自己设置的。
王烁只能起身，走到电脑前坐下，有些不情愿的闷声说道：“调出出错日志，显示到主屏幕上，我来查看。”
“已经为您显示，先生。”
话音未落，王烁面前的电脑上就出现了一个文档，密密麻麻的数据和代码铺满了整个屏幕。
“重点标记错误位置，查询错误原因。”
桌面上的数据及代码顿时快速的流动起来，片刻后，一大串红色的加粗字体出现，将部分代码明显的和其他代码区别开来。
“已完成。发现运行错误两处，逻辑错误一处。错误原因为：使用了不正确的变量，指令次序错误，循环条件误差。”
“是否可以通过修改校正？”
“可以更正，需要校对输入变量。”
皱着眉头看了半晌，王烁总算是搞清楚了，随手打开还放在桌面上的加工中心资料，仔细查看五轴设计及运动模式，同时在脑海中模拟了一番。
陈氏集团下属的众智鹏成科技有限责任公司理论水平确实不错。设计人员为加工中心设计了一套成熟的五轴布局，这套五轴联动系统采用三个联动轴和两个回转轴共同组成，使用刀具加工工作台运动的方式来进行具体加工。理论上，这套五轴联动系统可以加工任意复杂曲面的工件。
但这也同时对操作系统和工程人员的编程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沉吟了半晌，王烁再次下达指令。
“扫描现有文件资料，提取相关数据，建立数字模型。”
“命令已确认，正在提取……正在生成数字模型……成功。”
“开始计算，我要知道五轴联动系统是否会产生干涉，干涉条件的成因。”
“正在计算……发生错误……无法计算。错误原因为：系统资源不足，当前硬件无法提供足够计算力。”
“启用节点分布式计算，允许调用服务器资源。”
“命令确认，开始执行。”
“执行完毕。”
“已确认，当前结构具有干涉可能，是否优化设计结构？”
“不需要优化。”王烁有些无奈的回答道。这个系统结构是已经成型的设备，自己就算优化了结构设计，也没法适配到已经生产出来的加工中心上去。
“零，将干涉条件进行保存。调出系统的源代码页，添加简易逻辑核心，以最低限度运行，对超过限定的变量一律阻止，除非高级权限，否则不得自行进行优化。”
“命令确认，先生，您需要手动更改源代码。”
王烁点了点头，零现在还是十分简单的人工智能，对于源代码这种东西还处于无能为力的状态。不过王烁相信，按照零的成长速度，很快它就能变得“更聪明”。
双手挨上键盘，王烁的大脑飞速的运转起来，一个个代码飞快敲出，落在面前的屏幕上。
一行……
两行……
很快就是十行……百行……
几个小时后，当王烁一口气重新更改完系统源代码之后，天色已经明显开始暗了下来。
“零，开始编译源代码，生成运行程序并测试，没有问题就封包。”
想了想，王烁突然记起了自己想陈欣要的数据源。
“零，是否收到了陈欣发送的新数据。”
“无法查看您的邮箱，需要您的授权。”
“授权你接管我的邮箱及手机系统，有什么消息向我进行及时告知。”
“命令确认，代码编译已转入后台运行并进行测试。”
“先生，已经接管您的邮箱，当前未读邮件43封，发现附件一份，您是否需要查看？”
“提取到本地。”王烁嘀咕道：“其他的估计都是些垃圾邮件。”
“正在定义垃圾邮件，定义完毕。为您剔除垃圾邮件，剩余未读邮件31封，是否为您显示到主屏幕以供您查看？”
“喔，显示出来吧。”王烁站起身来，为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了一口，然后舒服的将自己扔进沙发里，隔着三五米看了一眼显示器，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要是能挂一个中央大屏就好了。”王烁有些幻想着自己一声“零，将某某某投射到中央屏幕上。”然后“刷”中央大屏上就显示出了自己想要的内容，自己只要抬抬眼睛，就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只要挥挥手，就可以随意切换显示的内容。
真是……碉堡了。
想想都觉得可行啊，和大屏幕带来的感官比起来，眼前这个小电脑屏幕，实在是没眼看了。
王烁顿时觉得这个27寸的显示器有点不太顺眼了。
“零，建立数据库，带入系统中核算变量，将变量问题转变为典型性案例保存，随时比对。”顿了顿，王烁继续道：“另外，帮我拨打电话给陈欣。”
“未发现您的手机信号，先生。”
“没有发现我的手机？”王烁四周巡查了一圈，终于在电脑桌上厚厚的资料下面看到了手机的一角。
不情不愿的放下水杯，走过去抽出手机，王烁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
这两天废寝忘食的疯狂输出代码，竟然忘了自己还有手机这回事。
拿出电源，插上，充电。
开机失败。
这是断了多久的粮食才会不能立即开机啊，如果王烁没记错的话，手机就算自动关机也都会留有一定余量，以供应紧急时刻的通信。
等了十来分钟，手机终于亮起了屏幕，发出一声悦耳的声音，自行开机。
熟练的输入密码，进入主界面，王烁就被一个个红红的标识惊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
老大……老三……老四，他们这是都疯了吗？
还有微聊，看着那红圈里显眼的99字样，王烁有些懵。
他有些犹豫的看了看众多的未接电话，然后挑了一个老妈的电话回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了。
“喂，老妈。”
“我没事，就是这两天有事，手机没电了。”
“对对对，就是学校的事，现在已经解决了。”
“你放心吧，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也不缺钱……”
“好的好的，没问题，你放心，我肯定张口，谁叫你是我老妈呢。”
“哈哈，那行，那就这样，我先挂了。”
电话挂断。
王烁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又选了陈欣的电话拨了过去。
“嘟……嘟……”
等待接通的嘟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听起来有些悠远，几声之后，电话接通了。
“喂，陈欣小姐。”王烁主动开口，他知道陈欣是不会说出“喂，你好”这种十分傻气的开场对白的。
“说吧。”陈欣的声音平淡。
“额……”这冷冰冰的口气，好吧，你是甲方，你厉害，为了钱，我忍！至于究竟是为了钱还是为了其他什么，那就可能只有王烁自己清楚了。
“你如果现在在w市的话，就来我这里一趟！”王烁顿了顿，用一种很诱惑的声音说道：“我这里有好东西给你，好东西哦。”
“知道了。”陈欣淡淡道。
“嘟嘟……”
电话挂断。
王烁愣在当场。
这妞，什么态度！要不是自己的工程款还没结，真当自己想给她打电话不成！这是真的飘了啊，飘得快飞出大气层了！
“零！系统测试还需要多长时间？封包呢？”
“已经测试完毕了先生，现在正在进行第二次测试，封包预计时间五分钟。”
“中断测试！现在就立即封包！”
“命令确认，先生。封包后的系统程序可能无法在其他平台上正常运行，缺少必要运行环境及语言库。”
“都加上，把运行环境和编译器加到系统底层，自动预装。”
王烁咬咬牙，最终还是妥协道：“将陈欣设定为此系统的最高权限，可以执行优化。”
“命令确认，简易逻辑核心运行正常，数据库数据正常，运行环境及编译器加载正常。正在进行封包……进程10%……50%……封包完毕。”
“程序封包后大小4.7g，安装后大小8.3g。已精简。”
“输出吧，将程序导入u盘，设置条件为自动安装。”
“命令确认。请插入u盘。”
王烁这才想起自己没有u盘，连忙翻箱倒柜的寻找了一番，倒是在一个角落的小箱子里找出了几个全新的u盘，并且还连带找到了几个未使用过的小型摄像头。
王烁插上u盘，开始静静等待。
几分钟后，导出完成。
王烁取下u盘，随手装进自己的兜里。
然后又是一番翻箱倒柜，找出了电络铁和锡线，拿出自己找到的摄像头，一番鼓捣，将其接到电脑上。
“零，读取摄像头数据，进行评估。”
“已读取……正在匹配……该摄像头可以正常匹配运行，允许最大精度为0.008mm。”
“倒是刚刚好，省的再跑出去了。”
王烁微微点头，将摄像头拆下来，放在一旁，然后收摄心神，准备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出来。
十几分钟后，陈欣的身影准时的出现在三楼楼梯口。
“来了。”王烁坐在沙发上询问道。
陈欣没有回话，径直走到王烁面前，看着王烁的脸。
王烁顿时有些紧张，这妞不是看出什么来了吧？要是看出自己这副冷淡的样子是装出来的，那自己的面子往哪搁？
“陈大小姐，你好大的……”
“你几天没睡了？”
王烁顿时卡壳，这傻妞为什么总是不按套路出牌，这把他问的有些措手不及：“啥？”
“你几天没有睡觉了？”
反应过来的王烁莫名有些心虚，这种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被老妈抓住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摸了摸头，呐呐道：“也没几天……”
陈欣不理会，只是静静的盯着王烁的眼睛。
“好吧……”在眼神交流方面，王烁从来都不是陈欣的对手，立马投降了：“也就……六……七……十天左右吧……也没有不睡觉……好吧，只是偶尔休息一下……”
“十天……”陈欣深深的看了王烁一眼，转了转头，“你叫我过来，什么事？”
“哦……”王烁顿时将自己刚开始准备给陈欣一个下马威的想法抛到脑后，从兜里将已经准备完毕的u盘掏了出来，递向陈欣：“这是你的。”
陈欣清冷的眸子里透出一丝疑惑，扫了一眼王烁手上的u盘。
“按照合同约定，十五天，一个完整可用的软系统。虽然你给我的资料不是十分精确，但……”王烁微微得意道：“幸不辱命，成功了。”
“成功了？”陈欣更加疑惑了，她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了一下王烁，又扫了一眼他手上的u盘。
“当然。这是以你们公司的新型加工中心为蓝本，专门由我独家定制的专属版本。”王烁努力装出一副很平淡的样子，“我称它为……初号系统。”
“初号系统……”陈欣默念了一句，随即似乎有些明白了，诧异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脸上：“你……成功了！？”
“当然成功了，陈欣小姐！”王烁瞪大了眼睛，“不要用这种怀疑的眼光看着我好吗？我是一个正经的理科生！从来不开学术玩笑。”
话说的一本正经，不过真看到陈欣张着小嘴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王烁心理也是暗爽。
小样，让你再给我摆个冷冰冰的脸色。
“真的……”陈欣有些迟疑：“成功了？”
“我很确信的告诉你……”王烁压重声音一字一顿道：“真的成功了！如果你不信……”
王烁盯着陈欣看了片刻，突然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他拉起陈欣的手，展开她的手掌，直接将u盘塞到她手心里。
“东西就在这里，你可以随时交给你们公司的工程师进行测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烁的动作太过突然，陈欣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王烁将u盘塞到她手里，她才触电般的收回了手，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捏紧了手里的u盘。
“王烁……你……”
“我什么。”王烁瞪着她，指了指她手上的u盘，“我给你保修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出现问题我可就不管啦。”
想了想，似乎又觉得不对，随即摸了摸头，询问道：“这个……你们惯例这东西一般保修多久？”
此刻的陈欣总算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定了定神，回答道：“这些东西没有保修时间，一般都是付费上门维护的。”
“那我保修一个月还算良心了呗。”
陈欣沉默不语，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u盘。
“这个……”看着陈欣毫无表情的脸，王烁微微有些不安，小心的询问道：“我……错过时间了？你们的测试……结束了？”
如果测试结束了，那自己这几天废寝忘食、奋不顾身的搞出这么一个东西，岂不是白费功夫？重要的是……那合同还作数不？
好在，陈欣的回答让王烁松了一口气。
“没有。”陈欣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王烁，你确定这是一份完整的、足以正常使用的系统程序？”
王烁有些纳闷。
“不是完整的、能正常使用的系统程序，我把它交给你干嘛？”
“你？一个人？用了十五天？”
“当然了。”王烁脸皮很厚的回答道，嗯，零不能算一个人，所以这东西绝对是自己独自一个人做出来的没错，嗯，就是这样。
这是真的？陈欣有些茫然。哪怕她和王烁打赌签合同的时候，也是抱着和家里置气和看王烁不知天高地厚不爽，纯粹想让王烁吃点苦头的想法。
可真的当王烁将这东西交到自己手里的时候，自己反而有些被吓住了。一个人用了十五天做出了一个连陈氏集团都没有办法的程序，这……可能吗？
理智告诉陈欣，这不可能。但……万一呢？万一成功了呢？
本来已经沉寂的心，似乎又有了一丝丝期待。
陈欣仔细的盯着王烁看了一眼，然后将自己的包打开，从中拿出一条王烁从没有见过的淡蓝色手绢，将u盘小心翼翼的包起来，那感觉，就像是在包裹什么稀世珍宝。
王烁看的极其郁闷，无奈的劝导：“陈欣小姐，这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不用……好吧……你继续。”
看着陈欣飘过来的眼神，王烁怂了。
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放进包里，陈欣这才抬头看向王烁。
“我要立即赶回去。”
至于为什么要立即赶回去，陈欣没有说。
王烁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了什么，拦住就要下楼梯的陈欣，跑到桌面上拿起自己测试过的摄像头，想了想，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同样的摄像头。
“这个给你。”
“这是？”陈欣蹙眉。
王烁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时间紧张，我只来得及弄好操作系统程序，没时间弄那什么对刀仪了，况且……那种简陋的装置，除了累赘复杂，没什么作用，要了也没有什么用。”
“把这个装到你们的设备的加工平台内，要呈对角线的装进去，并且链接到内部系统主板usb串口上。我想应该能起到一些作用。”
陈欣一脸茫然的接过两只摄像头，只觉得自己在公司几年的经验都派不上用场了。对刀仪……这种技术落后吗？
如果落后，那么为什么每年还有那么多的机床厂商抢购日国w公司的高精密对刀仪？
陈欣有一肚子问题要问，但是现在……
“知道了。”陈欣点头，将王烁递过来的摄像头装起来，“你该好好休息了。”
然后沉稳的走下楼梯。
片刻后，王烁就从窗户里看到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迅速消失在曲折道路尽头的树荫里。
“我该好好休息了？”王烁嘀咕一句，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还不错，精神亢奋，思路清晰，完全不需要休息。
“不过这妞眼神也太好了，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好几天没睡觉，这个就叫心有灵犀吧。”王烁十分不要脸的想到了什么，顿时咧嘴一笑：“嘿，手感不错。”
哼着小曲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拿起旁边吃剩的面包咬了一口，然后呼唤一声。
“零，给我放首歌，要轻音乐。”
一阵轻柔的音乐声从音响里传来。
王烁享受的微微眯上眼睛。
生活是如此惬意舒适，嗯……如果这个音箱声效能再好一点就更好了。
不过……
王烁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自己有没有告诉过陈欣u盘的使用方式是直插式自动安装的？貌似……好像说过吧？
想不起来的王烁轻轻把这件事情放在一边，他又记起来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零，帮我联系一下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