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
参加完士人聚会，黎正飞兴冲冲的回到家。
刚进门，迎头碰上老爹黎益川。
老头拿着一根齐眉棍，怒气冲天：“小兔崽子，你今天干嘛去了？”
黎正飞吓了一跳：“参加士子聚会……”
话音未落，就看到黎益川抡着齐眉棍就打了过来。
“逆子，你竟敢跟仙尊作对，你是想让你爹我下十八层地狱是吧！今天老子就要替列祖列宗清理门户……”
黎正飞见这一棍势大力猛，知道老爹动了真怒，急忙逃窜。
“爹，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不是？现在都传遍了，你们要抬着孔老二的牌位去请愿，你还想瞒我？”
黎益川上了年纪，没追几步就气喘吁吁，指着儿子破口大骂，“孽障啊，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畜生？你想让咱们黎家家破人亡，列祖列宗死后都不得安宁吗？”
黎正飞撇撇嘴：“爹，咱家老祖宗早不知道上哪投胎去了，仙尊召唤地府时……”
“你个数典忘祖的畜生……”
黎益川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拎着齐眉棍就继续追杀儿子。
黎正飞逃到后宅，只见老娘带着下人，堵住去路。
他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喊道：“爹，娘，你们先别急，我这有下情回禀。”
“说。”黎益川拄着齐眉棍，喘着粗气对他怒目而视。
“走，都走。”
黎正飞赶走下人，跟二老进了内宅。
“爹，娘，我知道二老的意思，也不是舍不得咱家那点地。可你们想想，仙尊临凡救世，这是多大的仙缘，谁不愿意献上家产追随仙尊？咱家虽然小有资产，但光靠这点财产，能得仙尊青眼吗？”
黎益川捋着胡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你还参加集会，跟仙尊作对？”
黎正飞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名单：“你看这是什么？”
黎益川接过名单，看着上面写的几十个人名，两眼放光：“这是请愿人员的名单？”
“不错。”黎正飞抿了口茶，得意洋洋，“范锦一说要请愿，我就想到这条反间计。因此我才故作姿态，让他以为我不满仙尊没收咱家土地，把我引为心腹，这样才能搞到所有要闹事的人的名单。”
“爹，你赶紧拿着名单去找李大山李都头，让他早做准备，把这帮逆天恶贼一网打尽。到时候我再出来指认，以此作为给仙尊的进见之礼。如此必能得仙尊爱重。”
黎益川大喜，把名单贴身放好：“好，做得好，不愧是我家麒麟儿。白天人多眼杂，等晚上我再去找李都头，免得走漏风声。”
到了晚上，黎益川换上一身粗布衣衫，带上名单直奔县衙。
余广起兵时间太短，兵不血刃拿下珠崖岛，手上却没那么多可用的人手。
除了琼州和少数几个县，其他地方只是派了点兵占领，让原来的官吏暂留原职，维持日常运转。
谁都知道，这些人干不长，将来仙尊肯定要换上自己人。
所以黎益川没找县令，而是直接找仙尊派来镇守文昌的李大山。
“又一个……”
守门的士兵听完黎益川的话，咂了咂嘴，想起李大山的吩咐，扔给他一块布让他蒙上脸，叫人把他带下去等着。
黎益川有些着急：“这位军爷，我真的有大事回禀，十万火急，耽搁不得啊。”
“知道知道，今晚上保证让你见到都头。”
士兵敷衍的点点头，一摆手，叫来两个士兵把黎益川带到县衙旁一户人家的柴房。
此时，李大山正跟一个年轻人在内室密谈。
“都在这上面了？”
李大山看着名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些惊讶。
仙尊如此高的威望，没想到这范锦登高一呼，竟然有这么多士子群起响应。
看来田有福说的对啊，这些读书人被儒学洗脑，必然对圣教不满，要狠狠杀一批才行。
范锦恭敬的答道：“都头明鉴。这只是初步名单，上面都是铁杆逆贼。离请愿还有三天时间，小生一定把所有对圣教不满的逆贼钓出来。”
他指着名单，将上面记录的人的言行一一道出。
今天的文会上，他出尽风头。
说出抬孔老夫子的牌位请愿后，众人经过短暂的错愕，随即轰然响应。
某黄姓士人当场爆发，表示绝不能让黄家五代家业毁在自己手里，一定要跟圣教死磕到底。
有人怒骂广圣教不尊孔孟，竟要用被扔进历史垃圾堆的黄老之学治国，如此倒行逆施，必然被万民唾弃。
有人质疑广圣教的教义，不要伦理纲常，不讲礼义廉耻，比元朝还要可恶……
文会过后，还有人暗地里找他，表示全力支持他们的义举，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到时候一定捧场。
他把这些人言行添油加醋说给李大山，气得李大山额头青筋崩露。
“做的好。”
李大山拍了拍范锦的肩膀，心中感慨。
读书人就是心眼子多啊。
他刚到文昌，范锦就偷偷找上他，得知仙尊要在文昌没收士绅土地充当教产，立刻献上这引蛇出洞之计。
他故作对仙尊十分不满，号召所有士人团结起来，去官府请愿，抗议仙尊没收他们的财产……
没想到一呼百应，头一天就钓到这么多人。
范锦被他一拍，顿觉飘飘欲仙，仿佛沾染了仙尊的仙气，动力十足的回去继续钓鱼。
李大山拿起两把板斧挥舞了几下，一脸冷笑。
三日之后，他要用这两把板斧，痛宰那些胆敢忤逆仙尊的贼子……
“都头，还要不要见其他人了？”
“见，怎么不见？”
李大山放下板斧，让士兵把告密之人带上来。
……
黎益川等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半夜子时，才见到李大山。
“小老儿见过都头。”
他掏出贴身藏好的名单，交给李大山，心中激动万分。
他相信，李大山看到这份名单，一定了解到黎家对仙尊的忠心，对他们父子刮目相看。
但让他失望的是，李大山看罢名单，只是神色淡然的问了一句：“这名单你是怎么弄来的？”
“犬子黎正飞，在文昌书院读书，今天在士子聚会上听到有人对圣教不满，还要借孔老二压圣教，抬着他的牌位来县衙请愿，他将计就计，故作姿态，让那些人把他引为知己……”
他说的眉飞色舞，但李大山却一脸木然。
无他，今晚上这套嗑听的太多了……
他看着名单上的几十个名字，有些感慨，果然是范锦特意提点的铁杆逆贼，得到的情报就是多。
除了范锦，就他名单上的名字最多……
等黎益川讲完，李大山起身一拱手：“老丈高义，某记下了，将来一定将你父子的义举上禀仙尊。接下来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让人看出破绽。”
“都头放心，小老儿肯定将那些逆贼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黎益川满心欢喜。
虽然跟预料中的情况有些区别，但毕竟目的达到了。
黎正飞深入逆贼阵营，以身犯险为仙尊打探消息，将来平息叛乱，必定能得到仙尊看重……
送走黎益川，刘大山打开抽屉，拍了拍抽屉里那厚厚一摞名单，又看向一旁的板斧，满是横肉的脸上竟流露出一缕忧伤。
不知三日之后，他还有几个人能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