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黎明的曙光照进我的窗格子，我起身扶着床沿，半日才将呼吸调匀。
    小舟早就醒了，或者她其实也没有睡，只是不敢问我，躺在外面纱橱里细听着我的动静，默默一夜，直到天明。
    此时瞧着我起来了，便端了温热的水进来。
    “娘娘，凌烟来了，在楼下余姑姑的房里候着，说想见您。”小舟俯下身，试探着对我道，“要奴婢说，娘娘先洗了脸，吃些东西，再见她吧。估计是少夫人打发来给娘娘送东西的，也不急在一时收见。”
    “凌烟？”我瞧着小舟，“她自己来的？”
    小舟点了点头。
    “叫她上来。”我离开床沿，走到檀木盆桩前，自己挽了袖子洗脸。
    一时，小舟听说，便下楼去带着凌烟上来了。
    凌烟是我大嫂的陪嫁丫头。若说在这国公府满府里找寻，哪怕是算上我娘身边做事做老了的温礼和知意姐姐，凌烟的聪慧精明，玲珑剔透都是数一数二的。
    这丫头是我大嫂高嫁国公府后，既受到公婆信任，丈夫疼爱，又与我和四姐相处融洽，绝不可或缺的功臣。
    此时只见她随着小舟盈盈走来，一进门便笑着向我行礼，并不用小舟帮她撤去身上的衣裳，自己收拾了，就上来帮我整理衣袖，挽发梳妆，自然得好像平日一直在我身边伺候一般。
    于我自然是知道的，凌烟亲自走这一趟，定不是送什么吃食衣物的，是有要事。不过我说凌烟聪慧便是如此，她知道她亲来，我一定疑家中有事，便笑意盈目，忙着帮我收拾整理，做随常样子，只将我提着的心都熨平了，再不担心是家中有事。
    “小舟妹妹，我来吧。”凌烟接过小舟手中拿着的一支薄翠步摇，“刚才在楼下等着的时候，瞧见林府已把早膳的单子送来了，几个姑姑正在挑拣。小舟妹妹夙昔知道咱们娘娘脾胃，你去瞧瞧，替娘娘挑几样合口新鲜的。”凌烟笑着向小舟道。
    小舟一笑瞧我。
    我点了点头。
    “娘娘今日气色不好，可是昨夜没睡好？”凌烟放下步摇，选了一只暖紫色的石榴石环鬓，帮我束好头发。
    “也就是那样吧。”我微笑道，“你这一早着急忙慌的就赶到这里来，怕是也一宿没睡吧？有何事，就快些说来，本宫可是个急性子。”
    凌烟抿嘴一笑：“我们少夫人就说，什么事情也瞒不过娘娘的，这不是就让奴婢赶着来了，要把三少爷问的话一五一十向娘娘回清楚呢。”
    我心中一动，忙抬头去瞧凌烟。
    凌烟点了点头：“娘娘放心，奴婢并不知道是何缘故，连我们少夫人也是不知道的。三少爷只让我们少奶奶托人问了，然后将这几句话带来告诉娘娘，余下的不让问，不让知道。”
    “什么话？”我自知道，大概是三哥着人在长安打探林近消息的话，“又怎么亲烦了你走这一趟？三哥的人自回来告诉了他，再转告本宫就是了。”
    我起身，由凌烟扶着走到桌子边上坐好了，喝她给我斟满的清茶。
    “三公子的人暂时回不来。”凌烟道，“说是还有一件事，三哥儿吩咐去办，还要耽搁上一日半日的，这不奴婢才来了。”
    我口上不语，心下思量，三哥本来说今日一早派人回去长安的，这怕是听得绫枳叙述，心里恨急，才连夜派人回去，可此去看样子也不只是打听林近的情况去了，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呢？
    不过大嫂这事办得着实妥帖，凌烟来太合适不过了。我家里人来，既免了林府和随行镇国公的例行相见盘问，又只当是内眷之事，全然不会觉得突兀。
    “我们夫人说，三少爷让问的事情既然秘密，她便没让人去打听，只连夜让人换了蒙将军府上的采买和几个内院粗使的丫头。娘娘知道，一应回到长安城述职的外吏若是在长安没有府邸的，所用家丁采办乃至仆下，都是归吏部统一经管部署的。他们何时赴任，何时就会撤去。”凌烟色色回道。
    我点了点头，果然大嫂家的精明也是有传承的，这吏部的官可不是白当的。蒙长轼没回来几日，料想家里的采办家丁并粗使的丫头是认也认不全，如今换上几个，总发现不了的，即使发现了，是吏部着人换来的，只当原来的不好，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夫人连夜将这几个人带到外面，交给了三少爷的人问话。天不亮的时候，便传信儿进来，让奴婢收拾整齐了，带上些高丽进贡的人参并两个新猎的已熟过的皮子给娘娘一并送来。东西放在外面了，一会儿让小舟妹妹当着人收捡了才好。”凌烟道。
    “好，一会儿让她就在院中收拾。”我点头道。
    “三哥儿的人这样说的，说告诉娘娘，她让问的事情怕是真的，自回到长安，一应伺候的人从未见过这家主母的面，收拾整理的时候，总是一屋子的药气。这家的爷自回来也没歇在夫人的屋子里，每日除了公事，只在后院与几个妾室寻欢作乐，连请医问药的事也都是后院的姑姑们张罗的，这爷从不过问。”凌烟说罢，不再多语，只将我放在架子上的小袄拿过来，披在我身上。
    我微微点头：“嗯，本宫知道了，你便洗洗手，同着本宫一起用膳吧，不急着赶回去。”
    “多谢娘娘赐饭，奴婢路上吃过了，因怕娘娘着急，忙着上路，饿得早些。”凌烟说着，自我桌上放着的一个檀木盒子里，拿了两个昨日林婶婶送我的暖玉小兔子出来，“娘娘可否将这个让奴婢带回去，给咱家的两个小公子？没有回礼，显得匆忙。”
    “嗯，你这虑得极周到，还有这几块羊脂玉原石，都是林家送的，你一并带回去送给我娘和两位嫂嫂，这尊玉石送子观音小像给我四姐。还有，回去代本宫谢过大嫂，身边既有这么聪敏的人，还舍得放出来替我周全。”我笑道。
    凌烟一笑，向我伏了伏身：“娘娘赞凌烟，奴婢替我家小姐谢娘娘了。”
    且说我心中暗伏林近之事，这边小舟已走上来，回说早膳来了，还是林夫人亲自送来的，说请我个示下，想服侍我用早膳呢。
    “快请了上来。”我笑道，“另着人添了碗筷，本宫与林婶婶一同用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