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果然很甜！
    不同于我在长安吃到的，虽说为了保持不腐坏，自岭南运过去的枇杷已用了冰镇，但总是失了刚刚下树的新鲜味道，不及这个来的净甜香美。
    这边荣璋替妙洇剥着枇杷，妙洇也替荣璋剥，剥好了就互相喂到彼此口中。
    我自己吃自己剥的，不与两个基本丧失劳动能力的人计较。
    且说我们三个吃了足有半个时辰的枇杷，小半筐已没有了，坐在我对面的两个人早就不吃了，只看着我一个接一个往嘴里送。
    “妹妹少吃两个吧，吃了好些，这东西寒凉，不好多吃的。”妙洇看着我还是在不停向口中放，出声提醒道。
    她这一说，我顿觉得胃里都撑满了，刚才一边吃一边想事情，早忘了自己吃了多少。忙停了口，要水洗手，一边向铁锚道：“将这剩下的送到四位姑娘帐子里吧，成天闷在帐子里，都闷出火气了，给她们送去，败败火。”
    铁锚点头，并不瞧皇上和妙洇一眼，拎了筐就出去了。这是我嘱咐她的，从现在开始，无论别人说什么，尤其是妙洇说什么，都不要听，只听我一个人的。
    铁锚见我说得格外严肃，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便一心一意只听我说，一点也不顾及荣璋要将这东西留给妙洇的想法。
    这早夏的枇杷极难得，一定得是山顶上朝阳地界儿，粗壮老树上的尖儿，最是一年中的神果。荣璋不知道废了多大力气才找人弄来的，此时都被我送了人，不免拧了拧眉。
    “说来皇上还没见过几位妹妹呢，如今百夷归心，几位妹妹的身份已不需要多疑，不如今日就请来见见吧。”我笑道，“臣妾已经见过了，真是一个比一个美，不止美，还多才多艺。”
    荣璋和妙洇两人正在乍然相逢的情浓时，我这样再见新人的提议自然是不受待见的，荣璋就要出言阻止。
    “武婕妤到。”门外，钱德阅宣道。
    武言来的是时候，荣璋不用为那半筐枇杷和四个美人与我纠结了，敛了半怒的气色扬了扬手。
    不一时，只见武言手中捧着一个极精致的檀木盒子，眼中都是郑重之色，好像带了什么重要的使命，依依走了进来。及走到荣璋面前，并未用后宫伏身之礼相见，竟是将木盒子捧过头顶，双膝跪下。
    荣璋微微吃惊，笑道：“这是怎么了？日常相见行此大礼？”
    “皇上。”武言抬起头来，望向荣璋。
    “嗯，有何事？起来说就好了。”荣璋点头道。
    像是极其珍爱手中之物，武言不住抚摸，眼中带着隐隐留恋不舍：“皇上，臣妾与父母一早听闻今日军报，百夷如今已有三十六部族陆续归周，其余九部也均派了使者修书前来，请求皇上降旨，允许归安。现下只剩无患城尚在龙番手中，作困兽之斗，不日亦可夺取。故，臣妾爹娘想将我……将我中山国印叩拜奉与皇上，待不日无患城破之时，就请皇上颁下诏书，收我中山百夷为郡，此后岁岁年年，皆受大周庇护，永享世代安乐！”
    武言说着，再一次郑重拜下！
    荣璋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看武言手中之物，只是笑着，好像这不是什么意外之事。
    可是我知道，此时的他是志得意满的！
    这是他来百夷的目的，现在这个目的终于达到了！
    武言手中的中山国印一旦和大周国印同时落在“撤中山国属，立为大周郡县”的圣旨上，那就意味着“中山国”彻底成为了历史。从此之后，它只是大周的南疆，而大周的国土也将史无前例地直通辽阔的南海……
    “婕妤。”半晌之后又是半晌，荣璋终于开口了，起身走下来，拉起武言的手：“老王主和王后可在帐外？”
    武言莞尔一笑：“回皇上，臣妾的爹娘就在门口，因无位无职，不敢擅入，只让臣妾捧了中山国印前来献给皇上。”
    荣璋也笑了：“武家世代为中山之主，就算如今放心将这南疆美地交给他们的女婿，见了面，朕仍是后辈，何须这样多礼？快去请进来吧，今日外面热得很。”
    荣璋这话说得谦逊又亲近，说得武言眼圈儿都红了，真是好得很。
    我也暗自庆幸他没有一头栽进温柔乡里，变得糊涂。
    武言眼中晶莹，笑容委婉：“是，皇上，臣妾这就请了我爹娘进来，多谢皇上。”
    一切看似美满……
    可就在武言腿脚利落，转身向外去请王主夫妇的时候，我注意到妙洇的神情明显地慌了。
    一直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我耳朵在荣璋和武言的对话上，一心一目却在妙洇身上，现在，她的慌乱落在了我的眼中。
    “皇上，泉儿不想见到他们。”武言出去后，妙洇拉住荣璋，“请皇上体谅泉儿曾流落中山王庭的颠沛，许泉儿到后面去待上一会儿，好不好？”轻抬妙目，妙洇眼中都是祈求。
    “好。”荣璋心疼道。
    我知道荣璋不会拒绝，他怎么会拒绝这么合情合理的要求，他怎么会拒绝泉姐姐呢？
    可是妙洇现在还不能走！我需要有人证实我的猜测。
    “哎呀！”荣璋不拒绝我可以拖延，戏好不好不要紧，只要恰到好处就能争取到时间。
    果然惊天动地一声吼，该出手时贤妃娘娘就出手。
    “肚子好疼！”我捂着肚子，忽然喊出声来。
    虽然我现在不是荣璋心尖上的人了，但是没关系啊，我还有“龙胎”在，只要他在，我什么时候喊，什么时候都管用，能留下所有的人来照看，包括妙洇……
    果然，在我倾身一倒，跌向荣璋的时刻，所有人都慌了，忙不迭地来扶我，包括下意识回头的妙洇。
    这一个回头足够了！
    在人群的缝隙中，我看到了匆匆而来的武家老王主和王后，他们见到妙洇时，脸上的惊诧无以复加……
    于是，我知道了，这个女人和我猜测的一样，她不是妙洇！
    当然，她也不是杭泉灵！
    七手八脚的搀扶中，我准确地找到了武言的手，用力而握，我传达给了她一个消息——我没事儿，我有话要说。
    武言打了一激灵，倏忽明白了我的意思，用力回握着我的手，顺势将我扶了起来：“娘娘小心，臣妾扶着您，别害怕，我们都在您身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