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台随波忽高低，回悟己心是衡尺。
缘知同友根同性，次次轮回有彼此。
——
“咿？她……好似可以，又似差点。已经接近了。”
队伍中，莫采薇忽而出声，目光停落拦路女子。
其余七人心下一动，齐上前，半围拦路的红装女子，目光汇聚。
风舞先声道：“嫉妒心萎靡，略低于世众。”
素芸道：“暴食心低迷，远低于大多数人。”
笺雅道：“傲心还行，高过大多数。”
初雪道：“色欲心不高，却也似不低，有些难以捉摸。”
月道：“怒意不盛，似已得舒展。”
丹芽不太肯定道：“贪婪心略高于众，但不是特别高。”
尘道：“惰心近微，有自毁倾向。”
其余人顿觉惊讶。
素芸疑声道：“其暴食也不足，形少于常，亦有形漏之势，与自毁合。只是，明明有自毁倾向，为何反倒契合长生？”
她不由看往莫采薇。
莫采薇立神色躲闪，略不安道：“采薇不知。”
风舞幽华微微一笑，轻将她抱住。
而那位他们围以审视的女子，只感遍体生寒。无论对他们的气息，还是他们的话，都令她有种攀望雄岳神祗之感。
她不自觉后撤两步，问道：“你们……是他的朋友吗？”
询问时，目光落向月冰岚与墨初雪。
她记得，这两个人，曾与他一起。
月墨二人心领神会，微作对视。
“是。”
“也不是。”
二女给出不同回答。
风舞幽华看向二人道：“她是？”
红装女子主动道：“苏迷，也许……你们没听过这个名字。”
她原意想说听过，但不自觉改了口。
笺雅忽道：“她的傲心，微有上涨。”
墨初雪道：“色欲亦是。”
丹芽也道：“贪婪也有点。”
苏迷听得不由脸上一热。
墨初雪唇微动，欲言而止。
月冰岚蓦然道：“她的怒气在上涨。”
话刚落，便听苏迷怒喝道：“够了！纵然你们是他的人，我也不是你们可随意羞辱的。”
众人一怔，齐齐回神。
尘寂幽忙拱手致歉道：“这位朋友，实在抱歉，我们并非有意羞辱阁下，只是一时过于投入，未察失礼之言。”
其余人亦轻轻拱手致歉。
苏迷这才把气一压，霍然转身冷语道：“抱歉，打扰了。”
随即便举步离去。
月冰岚轻声道：“她怒未全消。”
苏迷身形一顿，旋即加大步伐离去。
素芸轻问：“要追吗？”
尘寂幽微微摇头，道：“且等她平静再说。”
风舞幽华道：“如今我们得知，人之七欲，并非一成不变，乃会应外而动，可涨可降。”
月冰岚亦道：“即便我们找到一种平衡，其中一欲一波动，亦会破坏平衡。”
“唯有波动之时，亦可平衡，才算真正的平衡。”
墨初雪道：“若人心如水，则世事如海。浪不息，则心难长平。”
笺雅难得肃容道：“世事浮沉不休，欲入道途，唯格物静心，神清灵明，方可天地悉归。”
尘寂幽轻叹道：“故吾等修道之辈，当疏外物之杂杳，宁人欲之纷纭，明德养神，向道悟虚，长生自亲。”
丹芽惊觉道：“我们何必往外寻，我们自身不就是很合适的标尺吗？”
风舞幽华双眼一亮，道：“笑君曾言，我等各应此身，皆因心性相契。”
“我等真正该做的，当是以己心作标尺，衡以适量。”
“如此，方为明己炼心。”
众人立时通窍，各有所悟。
另一处，刚离去不久的苏迷，也在街上迎面遭人拦路。
老少三人。
其中一年轻人一见她，便迫不及待上前热情握住她的手，喜笑颜开道：“您一定就是苏迷大姐，果然闻名不如一见，真容比传闻更具风采。”
苏迷眉一蹙，眼透疑惑。
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做着与她印象中全然不符的举动。
“你是……”
年轻人立即道：“小弟是您的仰慕者啊！”
“来，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怒剑老爹，这位是怜心大姐。”
“在下只是他们的小弟。”
苏迷目带疑色，看往怜心。
仅一眼，怜心立时看出异样，脱口道：“你也……记得？”
苏迷微一愣，旋即也领会其意，回问道：“你也记得，那是否……他已不记得？”
年轻人来回看了看两人，猛一拍掌道：“哎呀！原来苏大姐也记得，那实在太好了，正可省去许多误会。”
苏迷一听这话，立即明白想错了。
怜心懂她疑惑，解释道：“眼前这位，只是他分化出的一个替身。”
苏迷恍然。
年轻人接过道：“情况更复杂的是，小弟这个替身，是大哥上一轮回分出的分身，然而这一轮，小弟的意识却不知为何成了主体，大哥的意识则不知所踪。”
苏迷神色一凝，有些不明所以。
年轻人叹声道：“上一轮，小弟一时耽搁，还没来得及与苏大姐汇合，否则您就很快明白了。”
苏迷心下一动，问道：“上一轮，他让你来寻我吗？”
年轻人道：“那倒没有，不过小弟是准备去寻你的，算起来，大哥的确是让我来寻你的。”
苏迷听他说的乱，不再深究，只道：“上一轮，他的本体倒是来找我了，还与……”
正说着，尘寂幽等人恰好寻至。
两边一看，皆相顾无言。
年轻人望着对面一众，罔然嘀咕道：“怎有种熟悉感，在哪里见过他们吗？”
对面，风舞幽华亦悄声与尘寂幽道：“那人眼神不对，不似笑君。”
尘寂幽微微点头，也早已看出违和。
虽是同一具寄宿之躯，但看见他们后的反应，却不似熟人。
他朝苏迷随和一礼，道：“这位朋友，方才实在是我等失礼了，再次给朋友陪个不是。”
并也儒雅朝其余三人微微致礼。
年轻人下意识同式回礼，浑不自觉，只低声向苏迷问道 ：“苏大姐，你的朋友吗？”
苏迷也瞧出这替身与对方一伙并不认识，淡然与尘寂幽回道：“没什么，是我自个自讨没趣。”
“误会，都是误会。”
年轻人扬声替双方打圆场。
他也看出，对面这伙人定不简单。他正想团聚更多力量，以阻止灭世之局。
对面看着也好说话，故赶忙给双方递台阶下。
然而，却突然见对面一少女指着自己道：“他可以，并且更接近。”
末了，又补了句“很接近”。
风尘等人皆神色一讶。
尘与风微作对视，朝苏迷和礼轻问：“敢问朋友，这位是……”
他轻指年轻人。
苏迷眼珠一转，玩味一笑，戏谑道：“怎么，你们不认识吗？”
我们该认识吗？
年轻人立有所觉，朝对面一众问道：“各位可是认识我大哥？”
风舞幽华也似笑似谑道：“你大哥是谁？”
年轻人当即道：“我大哥就是……”
他忽而一呆，才想起自己竟不知大哥姓名。能知道的，只有与怜心、怒剑、苏迷等人的经历，以及书册上所载内容。
转念一想，不再自我纠结，道：“我大哥，是要阻止此世毁灭之人。”
“不知几位，是否为大哥志同道合的朋友？”
风舞幽华又问道：“你与你大哥，是何关系？”
年轻人道：“关系铁的很，可谓一心同源。不知各位又与大哥是什么关系？”
这点，苏迷也想得知。
她最初拦路，便想弄清这点，只是不堪受辱，才中断。
风舞幽华笑道：“没名没姓，我们怎知你说的，与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人？”
“不过，我们的确也要阻止灭世。”
年轻人当即拍掌道：“那就妥了，大哥的朋友，就是小弟的朋友。”
“我们为同一人，同一目标聚到一起，以后就是生死与共的同伴。”
“不知大哥是否告诉各位，有关轮回之秘？”
风舞幽华道：“哦？你们也知此秘？”
年轻人当即往怜心等人一指，道：“他们都保留有上两轮记忆，在上两轮，都是与大哥出生入死的伙伴。”
“而小弟，则从大哥那里得知，灭世之因，起于一个叫长恨的男人。”
苏迷讶然道：“他上轮就清楚了？”
怒剑老汉也上前问道：“你上回为何不说？”
年轻人摆手道：“各位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
“从前，曾有一位炼妖师，炼化了一头妖物后，获得了可让自身恢复青春的能力。”
“可代价是，必须不断炼化妖物，否则身体会快速衰老。”
“后来，他发现不仅炼化妖物有用，炼化炼妖师，甚至是普通人，都能帮他延缓衰老。”
“于是，他彻底迷失，不仅狩猎妖物，亦狩猎炼妖师，也因此引来了炼妖师的反扑。”
“一群炼妖师集结起来，合力将他打败，并由其中一人炼化。”
“其中的生还者，组建了如今的炼妖府。”
“然而，那位不死炼妖师的影响，并未就此终止。”
“那名炼化他的人，没过几年，也迷失了，变成了渴望不死而不断杀人的怪物。”
“炼妖师们再次将其围剿，然后炼化。”
“无尽轮回，由此诞生。每一代炼化不死妖师之人，过不了多久，都会沉沦于长生之欲，迷失自我。”
“直到如今这一代。”
怒剑蓦然问道：“为何我从未听闻此事？”
年轻人道：“只因这是炼妖府最不想让人知晓的秘密。”
尘寂幽回想起那个叫涤的女人。
她定是知情者之一。
苏迷问道：“这一代，引起了灭世？”
年轻人摇头道：“他是起因。这一代，是历代不死封印者中，坚持最久的一位。”
“前两轮，引起灭世的具体原因不明，但上上轮，大哥推测，必与他有关。”
“因为再往上一轮，就因他。”
“那个叫长恨的男人，虽然获得了不死的能力，却是个一心求死之人。”
“在那一轮里，他拜托大哥，帮他解脱。”
“大哥答应了，也就在答应的那一刻，祈愿星回应了他。”
“大哥并不知他向祈愿星许了怎样的愿望，但结果是世界的毁灭，一切重启。”
“大哥带着那轮的记忆，开始新的轮回，全世界的轮回。”
众人听得沉默。
尘寂幽则想起，上轮的灭世，发生在师兄让那个叫涤的女人，去带来那个叫长恨的男人。
人没带到，但灭世提前。
怜心突然道：“我想，我知道他许了什么愿望。”
众人齐朝她望去。
怜心道：“如果是我……”
她摇了摇头，改口道：“若是以前的我，一定会许愿，让我的朋友在结束了那不死轮回后，还能正常活着。”
怒剑老汉道：“想那么多没有意义，直接去找那个长恨，就什么都清楚了。”
尘寂幽在一旁道：“上一轮，我们曾试图找他，但引发了未知的变故，反而让灭世提前降临。”
年轻人道：“上上轮，大哥也做了改变，令那人提前了出海时间，结果也让灭世提前。”
苏迷道：“贸然找上去，也无济于事。”
怒剑哼斥道：“怕什么，大不了再来一轮。”
尘寂幽想了想，道：“在下不得不提醒诸位，你们认为的轮回，并非回溯重置。”
“而是重头开始新的一轮。”
苏迷等人投去不解，并未理解他此言之意。
年轻人却瞬间明悟，道：“也就是说，每一轮的人，虽然看似相同，但其实都是新的个体。”
“他们只是有着相同的名字，相同的容貌，相同的经历，但并非同一个生命。”
怜心苏迷等人一怔。
没有来由的，苏迷瞬感一阵心痛。
她潜意识不想去深究。
因她其实明白，若真是那样，那么真正生她的父母，在上上轮，就已随世界的毁灭而灭亡。
即便这一轮有了新的他们，却已不再是原来的他们。
伴随着心痛，泪水止不住自她眼眶流出。
她不由回想起上一轮，目睹圆镜破碎的那一瞬。
怒剑却不解道：“那说不通，若如你所言，为何我们能保留记忆？”
年轻人忽而眼神一片茫然，似无意识喃喃自语道：“那是因为这一轮的你们，感应到了上一轮你们的意志，那些不愿随世界毁灭的意志。”
“每一个你们，都心甘情愿继承上一轮的意志，让上一轮的意志覆盖自身。”
怜心三人皆是一怔。
也即是，上轮的自己，其实已然消亡。
只是新的这一轮自己，感受到他们的意志，选择融合他们的意志。
如今的他们，只是继承者。
并非原来的自己，也非上轮的自己，而是二者融合后，新的自己。
年轻人突然想明白什么，急声道：“糟了，大哥可能没有进入新一轮的世界。”
“所以才会由我继承了这个身体。”
风舞幽华上前按住他肩膀道：“小子，你说清楚点，你与你大哥，是如何个一心同源？”
年轻人肩一抖，颤巍道：“就是，小弟只是大哥分出的一部分意念，上一轮，还替我另造了一具身躯。”
风舞幽华等人顿时大感稀奇。
尘寂幽对几人提议道：“诸位，可愿随我等一起行动？我等打算，去接触那位长恨，并调改他的欲望之根。”
怒剑问道：“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尘寂幽不语。
怒剑了然，转身离去道：“如果你们失败，下一轮，我会自己去。”
苏迷回神，朝众人道：“我尚有其他事，就先告辞了。”
说完便直接离去。
怜心朝众人点了点头，刚要转身离去，手腕忽而被拉住。
只见一少女，目光纯真，看着她道：“你想，长生吗？”
尘寂幽心一动，瞬间明白何意，也对怜心拱手道：“朋友，可愿做我们的试验者？”
……
山清水秀之地，风和日丽之天。
林笑往前一指，道：“翻过这座山，我们就到了，绝对的捷径。”
怜心一言不发，往那座山走去。
林笑猛然拽住她道：“能否载我们一程？”
“我们走不动了。”
怜心眉头深皱，不明其意。
林笑接着道：“你把白绫连剑放出，我们踩你剑上，你以白绫御剑托起我们，我们便不用走路了。”
怜心神色一冷。
林笑却又道：“就当还我个人情，这次过后，咱们两不相欠。”
怜心目光微动，扬手放出四柄长剑，再放出白绫裹柄以御，横于林笑与梦寒香身前。
林笑当即兴致勃勃，踩上其中一把，并招呼梦寒香也踩一柄。
“好了，启程吧，最好快点。”
“瞧那边两棵树，伸两道白绫去缠住树干，再将你自个拽过去。”
在他一通要求下，怜心以极快速度荡树攀山。
片刻便荡上山顶，俯瞰得大片城区。
怜心未作停留，俯冲速下，直达城门前方停。
林笑纵身落地，仰望着比印象中宏伟数倍的城楼。
城门上方，三字金灿。
万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