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与众生共一心，一心求喜不知停。
欲得圆满灵安在？七返归根仙客盈。
——
神存之虚，物外之间。
球上一蝼，球外二尊。
以小问大，从大解微。
“请教尊上，三家何从区分？”
林笑也不拿腔装势，率直相问。
“道者，奉道为尊，顺道而行，合道如常。”
“真者，以真为本，去妄存真，全真妙本。”
“仙者，人化之机，惟清明德，神形化虚。”
白巨人发话言明。
林笑拱手回道：“依尊上所言，在下三家皆非，不属其列。”
黑巨人忽而发话，似谑道：“我们察你气息像此三家，才会有此一问。你说三家都不是，不是看扁我们的眼力吗？”
林笑忙道：“绝无此意，只是在下既未明大道，又未解真义，更未通仙机。”
“不过侥幸听过些先贤道言，看过些古遗真文，受过些仙法惠泽。”
“虽未悟道言所指，亦谨循道之礼以慕之。”
“虽未得真文深味，亦谨记真之律以守之。”
“虽未入仙门玄关，亦谨感仙之恩以报之。”
“如此皮毛浅薄之徒，岂敢冒认此三家正传！”
黑白巨人又似对视一眼，黑巨人抱肘微微后靠，白巨人略作俯近，发话道：“如此也算三家门外学子，其心可嘉，若能守心如坚，终有入正之时。”
“只是，你们为何误入我们试验之地？”
林笑心思极转，斟酌道：“我等闲游太虚，四处历练寻友，然道行不够，法眼不高，不察此地有主，不请自来，擅入此界，大为冒失，着实失礼。”
“在下在此向二位尊上致歉，还望海涵。”
白巨人道：“此地为先灵所遗，我们也非此地之主。”
黑巨人蓦然道：“我们先发现的，自然归我们了。”
白巨人对曰：“怎能以先后论主次？此理不可取。”
黑巨人道：“你不取，我取。”
林笑心下一动，疑惑道：“先灵遗地？”
白巨人回望，释疑道：“此地生灵，原已集体飞升而去。我们发现时，只剩一片荒芜沉寂。”
林笑心神大愕，怔然道：“那此地如今的生灵……”
白巨人道：“由我们催生形成。”
林笑斟酌片刻，问道：“尊上可知此地妖物频生，害人损命，涂炭大地？”
白巨人道：“我们一直都在观察着。”
林笑又问道：“让妖物滋生，也是二位尊上有意为之？”
白巨人道：“他们妖化，并非我们所希望的，我们只是加速了他们的衍化。”
林笑道：“加速衍化，是为何意？”
黑巨人忽而道：“为了实验。”
“此地本为飞升残址，按理，上一批飞升先灵，已带走此地所有灵性。”
“我们想看看，这样的地方，是否还能再诞生飞升之灵。”
“因此开启了这场实验。”
林笑脑中蓦然跳出一词。
培养皿。
此界，乃二者培育飞升者之所。
只是，他们想要什么样的飞升者呢？
林笑道：“尊上所言之加速，可是以祈愿星加速？”
白巨人道：“那的确是我们的加速器。”
林笑道：“据在下了解，这个加速器，只让使用过的人，都沦为了妖物。”
“加速器的设置，是否不妥？”
黑巨人似嘲笑道：“加速器，加速的是他们内心的欲望。”
“他们所变为的模样，都是他们抵达欲望尽头后，会变成的模样。”
“我们只是加快了这一过程。”
林笑微一沉思，顿有些明悟。
此二尊所为，如同给了选中之人，一个可实现欲望的能力。
若所选之人，一直不停想用这个能力，去满足自身欲望，最后的下场，就会沦为妖物。
而这个能力，不是嘴上喊停就会停的，必须得内心欲望停止，才会真正停下。
然而，欲望齿轮一旦转动，又有多少人，能凭毅力停下呢？
七大妖，正是七大类欲望的极端呈现。
思索片刻，林笑道：“加快他们欲望的膨胀，除了催生出大量妖物，又能得到什么呢？”
“沦妖者，该算失败者，何不将这些失败者移走或清除，而让他们继续存在，去污染其他人呢？”
“妖物肆虐的环境，不更难诞生飞升之灵吗？”
白巨人却道：“此地诞生之灵，曾做到集体飞升。这说明，他们成功演变出，净化飞升失败者的办法。”
黑巨人接过道：“我们想观察这种办法如何诞生，若移走失败者，就无法得知他们如何自我净化。”
林笑顿时想到此界的炼妖师。
他问道：“此地的炼妖师，并非二位尊上插手促成？”
白巨人道：“是失败者出现后，他们自行演化的结果。”
林笑蓦然想起一点，道：“那么此地的全面崩坏，是……”
黑巨人道：“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们只是重塑此地，再次催生出生灵，继续下一次实验。”
林笑道：“为何不对他们加以引导，让他们往尊上想要的结果发展呢？”
“岂非能省却一次次的无效重复？”
黑巨人似欣慰道：“不错，我也认同这点。”
白巨人却道：“枉加干涉，会让他们失去自然性，结果只会更不如意。”
“更无法得知，此地上批先灵，能集体飞升的根源。”
黑巨人反驳道： “他们也只是万千自然选择的其中一种结果，我们的干涉，才能更快筛选出答案。”
“我们的加速，就已然是干涉。”
“若等其自然，那需要更长久的时间，此地才能诞生出生灵。”
白巨人道：“干涉下得到的答案，就不再是答案的原貌。”
黑巨人道：“何必非得要原貌呢？能用的答案，就是好答案。”
白巨人道：“那样只会让我们离真象越来越远，每一次的选择，都会掺夹我们的主观偏见。”
“我们会永远受限于自身偏见，乃至连反复转圈，也无法察觉。”
黑巨人似满不在乎道：“也许你所认为的真象，才是弯曲的呢？我们保持主观，才能笔直前行。”
二者竟撇下林笑，不停相互争辩。
林笑也算看出，两巨人对此界实验该不该干涉，有着相反的态度。
若是以往，他也会赞同不加干涉。
毕竟道法自然，自然有道。
但他已身在此界，存在本身，就已是外来干涉。
他若赞同不该干涉，那么他们这些外来者，都属于得移除对象。
蓦然，林笑灵光一闪，想明白了什么。
他打断道：“二位尊上！”
黑白巨人齐齐一顿。
林笑继续道：“不若把这该不该干涉，也交由自然选择。”
“不瞒二位，在下之所以落入此地，实则起于收到此地生灵的求助。”
“在下为其真情所感，故答应尝试一助。”
“此地生灵求助，亦是一种自然，若是因偏见，而选择忽略掉这种自然，岂不也有违自然？”
黑巨人点头道：“此言有理，我们之前如此多的重复失败，根结或许就在于此。”
白巨人也道：“不无道理，如果是你们的话，也算是一种自然干涉。”
“只是你们的到来，我们为何没能立刻察觉呢？”
黑巨人忽而抬头别脸于别处。
白巨人若有所感，对其道：“是你瞒着我将他们放入。”
黑巨人道：“我只是瞒着你，怕你阻挠他们自然进入而已。”
“我若是出了手，你该察觉。”
林笑也道：“在下也是今日方觉察二位的存在，若提前察觉，未必会到来。”
“而在下能寻至此处，也是起因于二位留下的痕迹。”
白巨人似沉吟道：“难道，观察本身，也是一种干涉？”
林笑已觉时机差不多，拱手道：“如此，在下就先告辞，回去继续未尽之事。”
身影一沉，林笑自靠坐中睁目出视。
船板不远，众人正探讨热烈。
抬手看了眼手臂，球形图纹仍在。
微微吐气起身，走回圈中坐下。
众人见状，应时停声，朝他集目。
林笑微一怔，笑问道：“众卿探讨可顺？”
笺雅啧声道：“你这是在督查我们吗？”
林笑忙摆手道：“大小姐，冤枉啊！我只想关心一下，顺便想给你们分享一点新到手的情报，并非有意打断你们。”
笺雅轻哼一声，不再看他。
尘寂幽出声和场道：“七数之组，共一百二十六种变化。吾等已略试其中二三组合之变，正探寻四合之效。”
风舞幽华道：“笑君可知色欲与贪婪相合，会产生何等变化？”
林笑目光微讶，望向墨初雪，顿见一小人扑面飞来，一把抱住他额头，咿声道：“大哥哥，我们会说话啦，太好了，好开心！”
其声细小童真。
风舞幽华笑道：“它们产生了智慧，已有了思想。”
林笑将小人逮下，放落船板。小人立即欢快绕圈而跑，笑容洋溢。
“直接授予的思想吗？”
墨初雪回道：“只是一些简单的思想，但它们尚不懂停下。”
尘寂幽朝小人轻指一点，小人登时停下欢跑，面露犯困，倒地睡去。
墨初雪轻招手，小人飘飞而回。
丹芽也出声道：“还有个弊端，它们不能距离草木太远，否则头脑会变迟钝。”
墨初雪接过道：“因它们的思想寄存于草木中，既可共用，又可独立。”
林笑颔首收回目光，沉吟片刻，道：“人生于天地，人之形气所化，人之心欲所动。”
“性动为情，情动于中而返于道，为化机所运，人不能自持。”
“人非欲生，不得不生，非欲死，不得不死。”
“敢问诸友，欲者，起于何耶？”
素芸当先应道：“人之欲，起于内。心止，则欲无以起。”
月冰岚摇头道：“人之欲，起于外。外物勾心，五识连外物入心。心若无物，则欲无所起。万物若无，心可死矣。”
笺雅打哈欠道：“无端端说这些作甚？”
林笑微笑道：“唯因此界，乃炼心之地。”
“众卿缘集于此，不若也应势炼心，不枉白来一趟。”
“古有云，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
“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物而无情。”
“心为神之主，神为虚所藏。”
“此界之妖，皆心变所致。炼妖，即为炼心。”
“众卿而今皆为妖身，欲炼之，先明心。”
“我让众卿彼此互施妖力，只为让众卿于用中明妖，于妖中明欲，于欲中明心。”
“众卿虽未演完一百二十六之组合，当已各自解明七欲本源。”
“今便请教诸位，何为七欲之本。”
林笑遂朝右手边尘寂幽道：“师弟，你给她们打个样，先从你说起。”
尘寂幽略作斟酌，道：“懒惰之欲，其本为心之息，凡心动，由此生衰，若无，则心不知止。”
林笑道：“然此欲之极，厌万事遂成妖。当何以敌之？”
尘寂幽道：“唯让此欲起于沉稳，适可而生，适可而止。”
林笑道：“唯求自适，妙哉！”
目光移向风舞幽华。
其顺势道：“嫉妒之欲，本为察心之所缺，当善以促己求新上进，则不妖也。”
林笑道：“善求自新，高也！”
风舞幽华之后，是莫采薇，但非七欲之属，便略过，轮至她身旁坐着的笺雅。
笺雅见林笑望来，便道：“傲慢之欲，本为人之傲骨，叫人不轻易屈从旁人，为他人所奴役。当找到真正值得坚守之义，再坚定自我。”
林笑道：“自持之道，修真求道之本，合于道则为之，不合于道则去之。”
至墨初雪，其道：“色欲之本，为延续之喜，诞新之意，修道之士，当以续统替之，引度后众，普度众生。”
林笑应道：“自续广善，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与世不孤矣。”
其后到丹芽，弱声道：“贪婪之欲，求思存念。不思则不解，无思则无悟，但杂思无益，多虑烦心，当……当……立志专心，一意而终。”
林笑赞许道：“三思自省，错不再，危不临也。”
素芸接道：“暴食之欲，补形益己，当形少而进，形足而止，形过而减。”
林笑道：“完形自补，形全可辟。”
最后一位为月冰岚。
其决声道：“暴怒之本，勇而敢当，无可不前，无不可为，当付勇于义，不正方怒，得正息怒，则不失正心。”
林笑鼓掌道：“自正至强，天莫能欺，地莫能压，唯此而已。”
他复朝众人道：“诸位想来也已明白，汝之妖身，皆为汝之所求或所愿。”
“故而真灵落界后，通感而入。”
“自补、自持、自止、自省、自正、自新、自续，有此七器，人心得灵，心灵得神，上可为诸天神灵，下可为万灵之首。”
“太虚纵广，无不可去。深渊纵低，无不可出。”
他霍然起身，走到莫采薇身前，伸手拉她起身，至围圈中央，轻声作请道：“采薇，坐。”
采薇不解，迷糊换位而坐。
林笑退出众圈，道：“采薇之身，乃不死之根，长生之欲。”
“今且再请教诸位，人之七器，各配轻重多少，方达长生不死？”
七众皆目光一定，望向采薇。
受感注视，采薇不由害羞低头，略显局促。
林笑道：“我已从秘处得知，此界轮回劫，乃为演化飞升之道。”
“七欲该如何调配，方能得飞升之机？”
“其中玄秘，便要劳烦众卿齐心共研。”
风舞幽华问道：“目的我们清楚了，但该如何着手呢？”
林笑道：“将七种妖力汇合一处，组合勾连。”
而后朝中央少女道：“采薇，你为其中成功关键。”
“当他们调配出一份融合之力，就需你细细感应，看是否合适将长生之欲存入其中。”
风舞幽华替少女问道：“那她该如何判断是否合适？”
林笑道：“凭好恶即可。长生之欲，亦是求生之欲。求生者，必为可长生而喜。”
“若能令采薇感到开心，当为合适。”
“所以，你们就努力哄采薇开心吧。”
众人晒然。
然，未等众人开始尝试，天际蓦然涌起白光。
灭世之刻，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