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迫身劳无歇，富贵赘神志失诚。
腾腾一生恍恍过，到头未曾活个真。
——
另：为何他们总会追着相同的东西，原地打转呢？
某：因为他们只知追逐他们以为的快乐，而容忍痛苦加身。无论是自己的痛苦，还是别人的痛苦。
……
“财叔，你这是诈骗。哪有水果要这么多钱，都能买下一辈子都吃不完的水果了。”
“不准你在这欺负外来人！”
一麦肤少女，腰裹围裙，头戴三角巾，气鼓鼓上前谴责胖汉。
显然是酒馆的侍应。
胖汉不怒反笑道：“小汐，做生意，重要的不是物品的价格，而是出得起价格的客人。”
“今天来的两位客人，值得起这个价。”
少女恼瞪了他，呵斥道：“胡说八道。”
随即，她朝林笑二人致歉道：“抱歉，两位客人，请不要在意他的话。”
“这边请。”
少女接待两人落座，动作老练干脆。
酒馆内空荡荡的，并无其他客人。只因这是个接待炼妖师的酒馆，没有普通人敢进来光顾。
林笑寻了个角落入座，朝少女侍应道：“帮我给那位朋友，上一瓶他最喜欢的美酒。”
侍应少女一怔，扭头瞥了眼胖汉，见他嬉皮笑脸走来蹭桌。
顿时明白几人要谈事，便问道：“那，二位要些什么呢？”
林笑淡然道：“来杯清水即可。”
侍应又是一怔。
金大户胖汉提醒道：“小汐，还不快给客人准备。”
“哦，对了，给我来瓶最贵的玉晶酒。嘿嘿！”
少女嗔了他一眼，默默往后厨准备。
她走后，胖汉当即从怀里拍出两张图纸。
“二位千里迢迢来此，想必，是准备出海避难吧。”
头一张图纸上，标着“悬赏”两个大字。
大字下，是一幅人脸头像。
勾勒的，正是林笑的模样。
头像下，注有：赏金十万金。
这，才是水果标价的由来。
胖汉嬉笑道：“你们两个人，鄙人只收一个人的封口费，就当是对新客的折扣。”
“而且，我认识一处海岛，尤其适合你们这样的人避难。“
“权当附送，可以免费告诉你们。”
“前提是，先把前面的账结了。”
林笑只简单扫了眼悬赏单，淡然道：“我听闻这里有个嗜财如命的炼妖师，好似传闻不实啊。”
胖汉露出一排金牙，笑道：“你打听到的没错，鄙人正是阁下口中的那位炼妖师。”
“没想到鄙人的名声，能传到阁下耳中，实乃受宠若惊。”
“鄙人不才，俗名，旺财是也。”
林笑自是没去打听，但借由书册，已知此人根底。
他道：“你既号称嗜财如命，为何却对眼前的大财弃之不顾？”
胖汉旺财神色微讶，突然有种摸不透此人的感觉。
他和颜道：“还请指点，不知这大财何在？”
林笑点了点桌上的悬赏单，侃侃道：“他们舍得出这个价，说明在他们的眼中，我至少值这个价的十倍。”
“他们能看出我值这个价，说明，我真正的价格，还在这个价格十倍以上。”
“如果有合适的时机，我能将自己，发挥出十倍的价值。”
“这样的大财当面，你都瞧不见，怎敢说自己嗜财如命？”
胖汉再次微讶，琢磨道：“原来阁下说的一亿金，指得是自己。”
林笑淡然不语。
而他身旁的怜心，则对他的话更有体会。
只因她知道，这个男人在炼妖府展现出的实力，还不到他全部实力的十分之一。
若再配上他行事不羁的风格，结果将不可估量。
过了会儿，胖汉嘿笑道：“一亿金，自然是大财。”
“可鄙人是个生意人，生意上都是一码归一码。”
“你这一亿看不见摸不着，犹如水中泡影，我岂知是不是一吹就破？”
“不若你们先把这十万的账结了，我们再来谈这一亿的生意。”
怜心顿时微微一紧。
别说十万了，他们身上连一金都不够。
其他的，她不清楚，但她却清楚，身边这个男人，从不带钱财在身。
林笑洒然道：“没钱。”
这时，侍应少女恰好端酒水上来，正巧听见他的话，当即身形一顿。
胖汉仍嘿笑道：“没钱啊，那就卖身来还。”
怜心双手一紧，以为对方要向炼妖府揭发他们。
然，胖汉却道：“我最近接了一件单子，正好缺个搭档。”
“你们与我一起完成这个单子，佣金分账，分到你们的那部分，就用来抵债。”
“如何？”
林笑“啪”一下拍桌而起，爽快道：“那还等什么，走吧。”
而后对怜心道：“冷心，你在这儿等我们。”
不等她答应，已往外走去，见侍应正好端水上来，随手拿起一杯清水，一口干尽。
舒了口气，置杯道：“不错的净水，谢谢。”
旋即洒然走向大门。
胖汉亦起身道：“小汐，先帮我留着这瓶玉晶液，我回来再喝。”
而后也跟随林笑而去。
侍应少女神色一紧，急喊道：“财叔，你一定要回来啊！”
胖汉回头一笑，露出一口金牙，嘿道：“放心，我可舍不得那瓶玉晶酒。”
不片刻，两个男人已大步走出酒馆。
留下两名女子面面相觑。
……
小镇百里外，一处乱岩荒地。
林笑与胖汉正藏于一巨岩后，观察着不远处一头妖物。
那头妖物，高近两丈，体型庞硕，形似金蟾，却八手四脚，口目歪斜，怪异而丑陋。
然而，面对这样的妖物，胖汉却面露悦色，嘿然道：“这一头吞金妖，可值不少钱呢。”
“收拾掉它，你的债就能平去十分一了。”
林笑道：“这至少是头厉级妖物，赏金可不比我低。”
胖汉嘿笑道：“听说你并未入府，不料也对悬赏等级如此熟悉。”
“这的确头厉级妖物，悬赏十万。”
“不过，你我乃九一分账，我九你一，自然是平去十分一。”
“谁让你连炼妖徒都不是，而我则是正式的炼妖师。”
林笑从书册得知，炼妖府将世上妖物，划分为“危恶厉凶绝”五等。
危级通常为小妖，一般两名炼妖徒可讨伐。
恶级则匹配两名炼妖士，或一名炼妖师。
厉级，则是连炼妖师也难以单独对抗，需两名以上协力。
林笑虽常表现得气度沉稳，但面相上，却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胖汉肯找他搭档，也是出于相信炼妖府的判断。
林笑淡然道：“赏金归你，但此妖，就归我了。”
“哈哈，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爽快的搭档。”
胖汉不再隐藏，挺身跃出，往妖物疾驰而去，步伐灵敏得全然不像胖士。
他手中五枚戒指一亮，幻化出五根银矛，悬于身前。
手一指，五矛凌空激射而出，瞬息刺中妖躯。
那妖物顿时仰天厉吼，而后身上八只手掌心裂开，露出一小口。
下一瞬，一连串金叶从掌心小口喷出，射往胖汉。
胖汉立时召回银矛，并为一花，极速旋转成盘，格挡飞叶。
妖物见飞叶无效，纵身而起，拔地数丈，合身往胖汉坐去。
胖汉一甩手，五矛分作五个转轮，切往妖物，同时倒身后翻，灵巧躲开压顶。
轰！
妖物砸落地面。
身躯一阵蠕动，大口一张，大团金色之物如柱喷泄。
胖汉哪里敢接，急身躲闪。
边躲边喊道：“喂，摸鱼也不至于这样吧。”
林笑只回道：“你这般快就不行了吗？”
胖汉不答，手臂妖纹一亮，纵身而起，于半空中全身生岩，转眼变为一大岩球，飞速转起，当空砸下。
妖物大口朝天，对着岩球一通喷泄。
顷刻挡住岩球砸落，更不断削薄岩球。
岩球也不硬抗，往边上一滚，落回地面，绕圈而转。
随着妖物喷吐金物，其身形也在逐渐缩小。
周身大片地方，皆有金物铺地。
岩球一蹦而起，于空中变形，化作一巨大石锤，大举砸向妖物。
妖物身形已缩至一丈以下，腹内好似已无物可喷，见大锤砸来，当即缩作一团，身一鼓，似若气囊。
大锤砸落，妖物顿成肉饼。
胖汉收去石锤，大笑道：“哈哈，老子独自解决，一分钱也不用分你。”
然，笑声刚落，地面蓦然颤抖。
站在场外的林笑则看得更清楚，并非地面抖，而是妖物喷出的金物在抖。
剧烈抖动中，散落的金物徐徐浮起。
嗖！
一枚金片扑面飙向胖汉。
胖汉闪身躲过，然下一件紧接而至。
渐渐的，所有的金物，皆似活物，大批飙往胖汉。
胖汉再难完全躲开，连受划伤。
且他被大批金物环绕，亦无法挣脱出去。
“阁下再不出手，就要给我收尸了。”
林笑对他的呼唤嗤之以鼻，深知这家伙还有大把手段未出。
但他不好表现得无动于衷。
拎出身后大剑，妖纹微一亮，剑身上一道云纹亦随之亮起。
挥拳一敲，“嗡”一声铮鸣清响。
一道无形声波自剑而起，瞬息蔓延四方。
声波所过，窜动的金物当空一凝，而后纷如雨下。
妖物以妖气操控金物，林笑则直接搅乱其妖气。
俄而，林笑拖剑冲入场中，翻身跃起，凌空落刃，往那摊肉泥直刺而下。
锋刃入肉，一拉一挑，妖躯开裂，登时喷洒出大蓬金物，如泉水喷涌。
胖汉顿目而视。
林笑扛剑于肩，道：“你挺有按摩师的潜质，怪会给妖物刮痧的。”
胖汉微一怔，随即捂脸大笑。
实则妖物大多都有弱点，若针对弱点下手，一击而毙无不可。
林笑走开道：“此妖，你来炼化。”
胖汉讶然道：“你不一起吗？”
林笑冷然道：“不需要。”
炼化妖物，虽会带来精神负担，但亦是增强实力的一种方式，罕有炼妖师不愿。
胖汉想了想，不再多说，走到妖物身前。
此时，妖物妖形已散去，变回一青年。
那青年朝他求恳道：“啊！啊！救我，好痛苦，救救我。”
胖汉却清楚，虽其短暂恢复人形，一旦妖气重聚，将再次变回妖怪。
他默然伸出右臂，亮起炼妖术光。
随着炼化，青年的记忆亦涌入他脑子。
伴随他记忆的，还有青年最后的怨念。
|为什么……努力也换不来回报……|
|为什么他们不用努力就拥有一切……|
|钱、钱、钱，什么都是钱……|
|人，永远都缺钱……妖！妖可以轻松获得钱，让我变成妖吧！|
形散灰落，胖汉轻扶额头。
他语气轻鄙道：“这家伙，欠了一屁股债，却只会祈求神救，连偿还的勇气都没有。”
“我最讨厌那些欠债不还的人。”
林笑旁立不语。
胖汉环顾一圈，大感遗憾道：“可惜了这些黄金，沾上了妖气，无法再被人使用。”
这些金物，皆是青年化妖后，凭一股执念，掠夺而来。
林笑巨剑擎天，轻蔑道：“谁说不能？”
“怒——”
一道龙卷风立时拔地而起。
风卷尘旋，连带着无数金物，卷上风柱。
海量妖气自金物中逸出，汇流没入剑身。
“收！”
风卷收入剑中，大量金物从天而降，堆叠一处，顷刻叠出一座小金山。
胖汉愕然当机。
浑噩抓起一把，从中未感受到半缕妖气。
他扭头朝林笑道：“你的确拥有一亿金的价值。”
“这里少说也值百万金，只要再……”
林笑打断道：“你希望这样的妖物再多一些吗？”
胖汉一怔，目光微一暗，道：“贪财只会酿造悲剧，像我这种嗜财愚徒，还是少些比较好。”
感慨过后，他即动手就地挖坑。
两人皆未带载物，只好将这堆金物就地掩埋。
林笑只作旁观，并未搭手。
胖汉填埋妥当后，拍手散尘道：“是时候，做最后的收尾了。”
言罢，自顾离去。
林笑淡然收剑跟上。
路上，胖汉忽而问道：“你有一亿金后，会拿来做什么？”
林笑淡然反问道：“你希望我会用来做什么？”
胖汉哑然，无言以对。
不是不知道做什么，而是有太多的事希望去做。
可无论哪一件，似乎都无法十全十美。
之后一路，两人再无言语，只埋头奔行。
临暮时分，他们抵达一座荒颓小镇。
胖汉未马上进入小镇，而是于镇外高处，远远巡顾一圈后，似找准了一户人家，笔直而去。
林笑并未随去。
只因他知道胖汉要去做什么。
那是原身陪他一起做过的事。
不多时，胖汉纵步返回。
这次，他难得解释道：“我给他的妻儿留了些金钱，足够他的孩子长大到成年。”
他？
林笑明白，他说的是他们不久前除去的妖物原身。
那个遭他唾弃的青年。
林笑并不感到意外。
他炼化了青年，同样也会拥有青年的一部分情感。
现在，他会主动道出，不过是从林笑这里知道，他这样的做法，有没有意义。
也许，他迫切想听到林笑对他的嘲讽，嘲讽他愚蠢。
那样，或许会令他感到好受一些。
只因他即便留下了金钱，心中依旧并未感到好受。
对此，林笑直言道：“你做了一件蠢事。”
胖汉释然一笑，笑中带着几分伤怀。
林笑继续道：“这样一处破落小镇，各家各户大多知根知底。”
“你突然给了他们母子一笔横财，只会令他们被镇上之人孤立，甚至招致灾劫。”
“孤儿寡母，难以独力存活。”
“你若想赶走他们，还不如直接现身对他们说。”
胖汉当场呆滞。
接着，他便愁眉陷入沉思。
林笑轻叹道：“你既喜欢派钱，不如派个干脆。”
“你再回小镇，给他们每一户，都派发一金，声称要买他们的房子，并希望他们统统把旧房改建为新房。”
“然后表示一年后，你就会来收房。如果新房令你满意，你会支付给他们十倍报酬。”
“你也不必遮掩，只当摆出你炼妖师的身份。”
胖汉失神道：“我……买他们房做什么？”
林笑闲淡道：“我也没让你一年后真的回来。”
胖汉双目微亮，若有所思，随即转身往小镇而去。
林笑依旧未跟去。
这一次，胖汉去了颇久。
再回来时，脸上已嬉笑如初。
他道：“我突然对你那一亿金的生意，颇感兴趣。”
林笑转身走道：“我却对你这个浪得虚名之人，没了兴趣。”
胖汉忙追上来道：“别呀！你听我名字就知道，旺财，绝对能令你这笔生意财运大旺。”
林笑只作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