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的男子是个流浪汉，衣裤上的破洞清晰可见，透过侧脸，有些胡子拉碴，但轮廓分明，眉眼清秀，年纪算不上年长。他觉察到有人正盯着自己，出于本能反应，狠狠地回瞪了一眼，而后又旁若无人一般，继续喝着吼着。
    张锦来到他身边，紧挨着也趴在栏杆上，两人同时望向江面，对岸的流光溢彩和沉默的两个男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们像是要把水底看穿，表面的波光不过是幻影，下面阴森森的黑才最真实。
    张锦问：“你快乐吗？”
    “快乐？！”流浪汉站直身体，围着张锦转了一圈，不住地打量着他，心想：这时候出现在这里，还想找人聊这种话题的人，不是生意失败就是受了情伤，不论怎样，也好过一无所有的自己，叹口气道：“快乐可是个奢侈品啊，就看看我这一身破烂，我能快乐吗？再看看你……怎么比？”流浪汉发出一声冷笑。
    张锦手握栏杆，腕上的手表露出来，闪烁着光芒，他扭头看向流浪汉说：“有时候，快乐真的和财富没关系。”
    饱汉不知饿汉饥，这场景很是讽刺，流浪汉有被凡尔赛到，自然地翻了个白眼，“何必啊，有钱人总这么矫情，谈快乐，讲自由，我……不知道今天晚上住哪儿，明天还会不会有酒喝。”他的视线落在手里的酒瓶，随即又闷了一大口酒。
    “呵，一样，我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住哪儿。”张锦打从心底里觉得从某种程度上说，自己还不如这个流浪汉。
    流浪汉微微一怔，这是要来跟自己比惨？若非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难得有人愿意跟自己搭话，他才懒得理这种无病呻吟的人，嘴上嘟哝道：“看你这样子，怎么说也是个社会精英吧，你不知道住哪儿？不是因为没地方住，是你在为难自己，欺骗自己，这地方空了。”流浪汉“哐哐”拍起胸口，自己又未尝不是如此。
    两个大男人眼神交汇，莫名地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一阵微风拂面，张锦舔了舔嘴唇，问道：“还有酒吗？我们喝点。”
    酒逢知己千杯少，流浪汉顿时来了精神，转身朝后走了几步，地上有个油乎乎的背包，看来这是他的所有家当，只见他一阵翻找，迅速在旁边堆起一座“小山”，终于在底部找出一瓶酒，兴奋地举起来说：“看，这可是我的珍藏，今晚我们就把它解决了，难得有个人肯陪我一起喝，一醉方休。”
    长椅既是桌子也是椅子，两人盘腿对坐，就着夜色喝起酒来，时而叫上两声，时而唱起几句，好不痛快。经过一番高谈阔论之后，张锦了解到：流浪汉曾经是个白领，带着女朋友在深圳闯天下，后来被骗得血本无归，女朋友也跑了。他万念俱灰，又没脸回老家，就到处流浪，成了今天的样子。
    两个人都喝醉了，顺势倒在草坪上，还好，夏天的夜也很暖，还有虫鸣伴着入眠。
    依稀听到些杂音，张锦微微睁开眼睛，天边正泛起鱼肚白，他看向身旁，流浪汉正四仰八叉地躺着，鼾声震天，想到自己刚才或许也是这般，他冷不丁地纵身一跃，往自己身上拍了拍，又连忙看了看表，在口袋里摸了摸，将全部现金拿出来，直接放进流浪汉的包里，快步离开。
    张锦随便找个早餐店，借地洗了把脸，收拾一下衣服，便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往公司赶，今早有个定好的会议，他不能迟到。
    张锦紧赶慢赶，虽说时间刚刚好，但也就只等他一人了，加上精神有些萎靡，压轴出场的他更加惹人注意，众人都异样地看着他。尤其是徐漫妮，她细心地发现张锦穿的还是昨天的那身衣服，领口和袖口还有些许污渍，胡子一看就早上没刮，黑眼圈好像也比昨天更深了，越看越不是滋味，她眼神里情不自禁地流出一丝心疼。
    “让小徐总先跟大家说说财务的情况吧。”杜天明抬眼看向徐漫妮，又顺着她的眼神瞄了一眼张锦，心里暗自嘲笑。
    徐漫妮连忙收回眼神，清了清嗓，开始向董事会汇报天启在其他城市发展的资金占用情况。随着公司商业版图的扩张，已经在九座城市相继开展了商业地产项目，资金占用已达历史最高，公司的资金流异常紧张，她建议向银行申请增加授信额度。
    第二个做汇报的是钱前，现在的他已是天启公司投资发展部经理，对各地投资项目的进展情况分析得头头是道，其中，第一分公司朱颖慧负责的两座城市的商地项目已经开始部分交付，资金回笼良好，第三分公司刚拿到用地批件，后续投入资金压力较大，提示需要集团早做资金安排。
    两大部门的核心问题都是资金，大家互相示以眼色。杜天明突然插话道：“我来说两句吧，第一分公司的成绩有目共睹，负责人朱颖慧迎难而上，不负众望，我们应该给她记上一功。还有，这是对外投资的典范，一定要作为成功案例，在公司大力推广才是。”
    杜天明说得眉飞色舞，徐锋因故没有参会，他无时无刻不彰显控场的能力，对朱颖慧的偏袒更是昭然若揭。张锦心中些许不悦，但也得顾及场面，“我作为对外投资这块的总负责人，朱颖慧直接向我汇报，我是满意的。”他的强调有些刻意，又接着说道：“我对她也有个新的安排，于州的项目正在筹备之中，准备调她去负责。于州是我省的第二大城市，这个投资项目也是除了总部之外最大的了，这也是对她能力的充分肯定。”
    杜天明心中一喜，眼神随之一亮，这事早就在他的计划之内，还想着下来得找张锦掰扯一二，没想到好事自动送上门来，连忙附和道：“张总真是不打无把握之仗呀，用人也是非常有眼光，我相信于州这个项目肯定会再创佳绩，公司全力支持”。
    张锦早就料到杜天明会是这副德性，两人互相笑笑，只不过笑里都藏了些什么东西。其实，张锦的这一安排也并非刻意讨好，他知道朱颖慧是杜天明的人，可目前的确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只能先凑合着用上，后面再从长计议。
    整个会议气氛不错，总体来说公司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