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锦站在天启集团的大厦前，仰脸看着大楼方格内的亮光一个一个熄灭，直到完全漆黑融在夜色里。相比白天的明亮喧闹，暗沉的夜似乎让他有安全感。被黑幕包裹，没有人看得见他。
    徐漫妮发信息说晚上有应酬让他自己吃饭。张锦一直在办公室呆坐着，等到所有人都走完，办公区一片黑暗，他才慢慢悠悠出来。
    此时的张锦转过身往停车上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发愣了片刻，拿出手机，滑动着屏幕似乎在找什么。突然眉头又皱了一下，收起手机，离开停车场，径直向一个方向走去。
    断片酒吧，张锦照旧坐在了以前经常坐的靠里的卡间。酒吧里的喧闹与他无关。他只想在自己的世界里独醉独享，或者有一个人相陪也是不错的。
    恍惚中，似乎那个人真的来了。
    苏倾城今天原没打算过来，她给吧台小哥打电话交代事情的时候，吧台小哥末了说了句：“张先生来了，一个人在喝闷酒。”
    “嗯……度数调低点。”苏倾城说完挂了电话之后便有点心不在焉。她此时正坐在一高档小区的别墅院落里，脚边是一只雪白的泰迪狗，正在叼着苏倾城的鞋子玩。一上一下，好似苏倾城的内心。
    “我要出去了，球球。”苏倾城说完，泰迪狗球球就松开嘴巴，仰脸看着主人摇尾巴。看见主人往门口走去，它也紧紧跟在后面。
    “你回去！”球球眼巴巴地看着主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蹲坐在原地。
    片断酒吧内，张锦面前已经放了六个空杯子。苏倾城在吧台边问：“怎么回事？怎么一会儿都喝那么多？”
    “遵了老板嘱咐，放心，再喝六杯也只是微醺。”
    苏倾城走过去坐下，用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放置在桌面上却被握在张锦手里的杯子，没有出声，只是单单地注视着他。
    “谁呀！哦……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在的……”张锦抬起头，再次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嘴角泛起了笑意。
    “还有你不嘲笑我，真好。可是我这么糟糕，你真的不会像他们那样嘲笑我？我这么努力，他们还说我是软饭男！我创造的所有价值似乎都是因为我是徐漫妮的丈夫！她对我的爱是太阳，投下炙热和光亮，也投下了一片片数不清的阴影，时时刻刻跟着我!可是，我亲妈来了，连家门都进不去，只能住酒店！哈哈，住酒店啊。她那么爱我，竟然让亲婆婆住酒店！哎，我不想弄明白了。女人心太复杂。反正我也没什么形象了。随便吧！”张锦自顾自地嘟囔着，似乎要把这些年的苦闷都宣泄出来。
    苏倾城的心里隐隐作痛。她今天本来挺累的，想早点休息。可是听到张锦买醉的消息便开始魂不守舍。她以喝醉的人身边没有人照顾容易出事为由说服自己。看到他，苏倾城心里才觉得安宁。她好想能帮帮他，帮他忘了那些阴影，重新朝气蓬勃意气风发。
    “或者可以选择离开天启，另寻他路。”苏倾城淡淡说道。
    “离开？”张锦重复了一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对，是离开！”苏倾城的语气很肯定。
    张锦看着苏倾城柔和淡然又坚定的表情，明白了，说：“走出阴影，成为自己的光。”
    苏倾城看着他笑了。两人举杯，杯中的液体随着碰撞晃动不已，像极了此刻两人的心潮澎拜。
    只听苏倾城又说道：“我还有一处闲置的小房子，装修的还不错，如果你们不嫌弃，让阿姨先搬过去吧。”
    张锦愣了片刻，喃喃说：“让我妈搬去你那？这怎么合适。”
    苏倾城喝下手中半杯酒，淡然一笑说：“空房子而已，没有什么不合适。”说罢起身去吧台又拿了两杯酒。
    张锦看着苏倾城的身影，心里的感觉越发异样。今日的苏倾城穿了一件白色衬衣式连衣裙，完全不像平日的风格，有一种慵懒随意的美。他并不知道苏倾城原本是要休息的，身上的白裙只不过是苏倾城家居的衣着。这种随意更让张锦觉得亲切也更加好奇。这个女人有着怎样的经历？从来没有问过张锦什么，却总能三言两语给他安慰，帮他解决问题。
    这是一个无论是情商还是智商都比自己高很多的女人，看着漫不经心竟让我万分信赖。张锦心里想着，苏倾城已经端了酒回来。
    “谢谢你！其它感谢的话我也不知如何去说。可是心里真的特别感激……”张锦说。
    苏倾城看着张锦认真的表情和专注的眼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用这么感谢，或者有一天，我会讨回来的。就怕到时候你会后悔。”
    苏倾城调皮地说。
    张锦马上意识到这是苏倾城在跟他开玩笑，为了不让他有压力，于是也笑着说：“为这么漂亮优雅的女士服务，是我求之不得的荣幸。”
    然后又摇头晃脑地唱：“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苏倾城的笑意收敛了一点，酒杯在唇边轻摇。她似乎想再说句什么，却也没有开口。举起酒杯和张锦目光对视，脸上笑意未变，心里却黯淡了下来，只觉一股凉意从心间蔓延，将她整个的包围。
    苏倾城的脑子里也唱着两句诗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淑女？我还配得一个君子的追求吗？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我的经历，会以一种什么目光来看我？还会如此这般跟我心无芥蒂谈笑风生吗？苏倾城心里犹豫着伤感着，手中的酒被一口接一口灌下。醉了什么都不用想了，醉了才可以重新做一个美梦。
    墙上钟表的指针已指向午夜十二店，酒吧里的空气依然躁动兴奋。张锦摇晃着走到酒吧门口，苏倾城在旁边跟着。苏倾城向路边的出租车招了招手，然后对着身边的人轻轻说：“你知道我有一个愿望吗？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张锦回头看着她，她却不等张锦开口，又继续说道：“我希望再也没有人来买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