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杨泳便拖着行李走出了房间，刚来到客厅就被吓了一跳，只见刘洋端着把凳子坐在大门口，像个门神一般堵在那，依然穿着那条标志性的花裤衩。见杨泳出来，他立刻起身道：“当了两个月的室友真打算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

    “啊？我这不是还没走吗？”杨泳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在这堵你，你是不是就不打算打招呼了。”

    “我不喜欢送别。”

    “我也不喜欢。”

    “那你还堵在这。”

    “那你走咯！”说罢，刘洋挪开凳子，让出大门。

    杨泳拉着行李来到刘洋身边，伸出拳头“再见了，室友。”

    刘洋也伸出拳头与杨泳对碰了一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留步。”

    “不送。”

    来到楼下，张贵生等人已经等在单元楼门口，见杨泳下来忙迎了上去，帮杨泳提起行李。

    “等会。”见张贵生等人要走，杨泳立刻叫停了他们，放下自己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两条华子递给张贵生。“给你，小卖部买的，这次不会有假。”

    “杨泳给的东西，假的也认了，是吧，哥几个！”张贵生接过烟朝身边几个人说道。

    “不游泳了？”

    “那是跟你开玩笑，都要走的人了，还游个屁啊！”说完便是哄堂大笑。

    “那走咯，晚了大家都起来了。”杨泳催促道。

    “大家都起来了。”张贵生收敛起笑容说道。

    “什么意思？”杨泳疑惑地看向张贵生。

    “你看身后。”

    杨泳回过头，只见阳台上，窗户边都站满了人，认识的、不认识的、穿工服的、光膀子的，肩上披着毛巾的、口里叼着牙刷的，他们就这样注视着杨泳，用他们最淳朴的方式目送着这个年轻人离去。杨泳顺着窗台找到了305，阳台上空空如也，他有些失望，殊不知在阳台的墙边，刘洋正倚靠在墙角流泪，这个平时不爱说话的男孩不是不懂交际，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扫视着楼上一张张脸庞，杨泳朝大楼挥了挥手，强忍着心中的酸楚匆匆离去。

    路过生产部的厂房，杨泳停下脚步，朝着厂房深深鞠了一躬，他知道徐伟就在里面，他一定在办公室看着自己，杨泳不敢进去，他害怕看到徐伟，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接着路过市场部的办公楼，杨泳独自走进去，来到自己熟悉的办公室，他拿起门口的扫把，小心翼翼清扫着地面，虽然里面已经很干净了，但他还在清扫着，清扫着曾经无数次被自己弄得到处是纸的地面。桌上自己的工牌还在，依然写着“市场部杨泳”，虽然市场部已经不复存在，虽然这里已经更名为客户部，但他的工牌却一直没人动过。

    离开市场部来到行政楼门前，万海已经等在外面，见杨泳走来，万海拖着肥胖的身躯笑着迎了上去。“哎呀我说小杨啊！怎么这么早就走了，也不多留一会。”

    “万部长您怎么这么一大早就起来送我了，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啊！”

    “哪里的话！你是我接来的，肯定要由我送走了，有始有终嘛！”

    “这两个月承蒙万部长照顾，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说着拿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两条华子。

    还没等杨泳把华子拿出来，却被万海一手按下，小声对杨泳说：“这可使不得，杨厂都看着呢！”

    “啊？老杨也在？”杨泳听闻杨建文也在，四下张望。

    “上面！”

    杨泳抬头看向行政楼，只见杨建文正站在窗户口看着自己，金色的阳光洒在杨建文古铜色的脸上，从杨泳的角度来看，他就像一尊雕像伫立在窗边。杨泳朝杨建文用力地挥了挥手，杨建文却轻轻推了推手背，看着杨泳继续背上背包远去的背影，杨建文小声地说道：“年轻人，一路走好。”在杨建文身后的办公桌上，一份任职文件摆在桌面，“任命杨建文为印刷厂厂长，免去其印刷厂副厂长职务。本文件自9月1日起生效。”

    万海一路把杨泳送出大门，正要为他打个车的时候，一辆白色的奔驰s600停在他们面前，万海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温湘仪的座驾，便主动迎了上去，司机摇下车窗对万海说：“万部长，温董她没来，只是要我过来接下杨泳。”

    “接去哪？”万海谄媚地问道。

    “温董没说，她只叫我来接人。”

    “那赶紧上车，别让王师傅久等了。”说罢，示意张贵生把行李放上车。杨泳与众人一一道别后，坐到副驾驶位，随着车辆离去。此时，大门口的万海，行政楼上的杨建文，追出来站在厂区路上的徐伟看着白色车辆的远去，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轻叹。

    一小时之后，车子开进了一家别墅的地下车库，司机停好车对杨泳说道：“行李先放车上，你先跟我上去。”

    “去哪？”

    “温董家。”

    “哦。”听说是去温老师家，杨泳忙下车跟着司机上去。从车库上楼来到客厅，全套中式风格的装修，暗色的红木尽显低调与奢华。温湘仪正坐在木沙发上看着“早间新闻”，见杨泳上来，随手关掉电视示意杨泳坐下，杨泳选择了与温湘仪邻座的客位坐好。“温老师，您找我。”

    “实习了两个月感觉怎么样？”温湘仪慈祥地看着杨泳。

    “收获挺大的，我想学的都学到了。”

    “印刷吗？”

    “是的。”

    “你还是想走设计的路？”

    “是的。那是我的梦想。”

    “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像靳强斌、韩少英、乔任飞一样的人。”

    “你偶像吗？”

    “是的，他们都是业界的精英，是站在行业顶端的大神。”

    “大神？好吧！”温湘仪轻哼了一声。“你是不是跟谢家女儿在交往？”

    “谁？您怎么知道？”

    “是不是？”

    “是。”

    “她家里同意吗？”

    “不知道。”

    “不会同意的。”温湘仪非常肯定地说道。

    “为什么？”

    “谢世豪的性格我太了解了。你跟他女儿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但我会努力的。”杨泳争辩道。

    “拿什么努力？画图吗？你知道谢家的要求有多高吗？你知道你心中所谓的大神收入是多少吗？你想靠手中的笔撬开谢家的大门，难。”

    “我一定能做到。”杨泳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轴呢？在感情跟理想之间你只能选择一样，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可我还是想试试。”

    “那随你吧！”

    “老师今天叫我过来不会专程就是跟我说这些的吧？”杨泳觉得之前的话题太沉重了，忙转换话题说道。

    “当然不是，我是想听听你对改革的看法。”

    “看法？我在总结里面不都写了吗？”

    “文章里面的东西太官方了，我想听听你最真实的认知。换句话说你觉得这条路最终将通向何处？”

    “老师真是抬举我了，我只是个学生。”

    “你是学生不假，但你的思路很开阔，就当闲聊吧。”

    “那既然是闲聊，我就天马行空了。”说完，杨泳端坐着看向温湘仪。“我觉得当前我国正处于高速发展的状态，加入wto以来，我们正逐步与世界接轨，而且大有赶超欧美一些老牌发达国家的趋势。我们在享这波红利的同时也要找准未来的定位，虽然我们是制造业大国，实体经济依然占据主导地位，但我不看好这些。我认为要看未来，就要向美国标齐，看看他们现在正在做什么，看看华尔街在做什么，这才是未来经济的发展方向。”说到这，杨泳停了下来。

    温湘仪见杨泳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不说了？”

    “在老师面前卖弄学问，我觉得不太合适。”杨泳不好意思地回答。

    “没关系，就当是课堂讨论吧！记得你当时可是最活跃的。”

    “课堂上可不一样，可以胡说的。”

    “那你就接着胡说吧！我想听听你最看好哪些行业？”

    “未来哪些行业有前景我不好说，但实体经济肯定会没落，制造业和加工业由于体量大，在未来还会是支柱产业，但利润空间必将会逐年缩减，而新三大产业应该会成为众人争抢的蛋糕。”

    “哪三大？”

    “互联网、物流、服务”

    “何以见得？”

    “先说互联网，今年我们的手机刚推出2g的概念，它是以数字语音传输技术为核心，除了具有通话功能外，某些系统并引入了短信功能，也支持数据传输与传真。这就给我们打开了一扇窗，你敢想象，如果未来网络技术的发展让手机支持大数据的传输，那将会是一场全新的革命，手机将不再是移动电话，可能会变成一台小型电脑、小型商场甚至是小型社会，它能让我们足不出户就能居家办公、居家购物甚至可视化交流。这些在科幻片中出现的场景势必会进入我们的生活，所以互联网的未来不可限量。其次就是物流，这个是建立在互联网发展的基础上，一旦互联网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一定会衍生出物联网的概念，那物联网需要一个载体作为中间物，这就是物流业，他就好比是西气东输和南水北调的管道一样不可或缺。最后是服务业，互联网和物联网的发展解决了群众大量的工作和生活需求，当物质得到充分满足和享受后人们将追逐精神层面的满足，那服务业就是最大的容器，毕竟享受是基因里面自带的东西，无论贫穷还是富贵都希望自己成为主人，希望别人能为自己服务，所以这个行业的发展也是大势所趋。”

    看着杨泳滔滔不绝地讲述，温湘仪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太有欺骗性了，这些话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学生说出来的。

    见温湘仪在那发呆，杨泳问道：“老师，您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说的东西还挺遥远的。”

    “不遥远，十年。不，也许二十年这些就能实现的。”

    “你确定？”

    “你不信我？”

    “信你。你就是个怪才。不搞经济太可惜了。”温湘仪说着，忍不住走到杨泳身边，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