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海短暂休息了几日后，杨泳便收拾行装返回京都，杨文水则由于家里给他安排了几桩媒事而没有随行。

    杨泳提前返回京都是因为他已联系好一家名为“画中画”的印刷厂，并约好暑期在他们厂里实习，画中画印刷厂位于京都南郊，下地铁后还要坐近一个小时的公交才能到达。摇晃在公交上，闻着车内混杂着劣质香水的汗味，杨泳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心中回响着不久前与自己的专业课导师刘晓婧的对话。

    在刘晓婧的办公室内，刘晓婧坐在座位上，眼睛看着窗外，胸脯一起一伏的；杨泳站在桌旁，耷拉着脑袋，眼睛的余光不时地偷瞄着刘晓婧，他手背在后面，手上还拎着一个手提袋。

    突然刘晓婧转过脸冲着杨泳骂道：“我不是已经介绍你去罗丹传媒实习了吗？你怎么自己找了家印刷厂？”

    “刘老师，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是想先去一线看看，接触一下终端。”

    “你是搞设计的，是输入人员，你是卖灵感、给创意的，根本就不需要考虑输出的问题。去印刷厂纯粹是浪费时间。”说着，刘晓婧站了起来。

    “刘老师，我知道你对我是偏爱的。罗丹是京都顶尖的传媒，放全国也都排得上号，就两个名额你却留了一个给我，这份心我铭记。但我一直觉得，作为一名合格的设计者，我不但要知道自己在给谁设计，更要知道自己设计的东西能不能实现，比如着色、工艺、性能等，这些书本上虽然都有，但我还是想自己去看看，毕竟一线工人的经验是不可能写在书本上的。”

    “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你放弃罗丹而选择去印刷厂我觉得这是在舍本逐末，你再考虑一下。”

    “刘老师，我已经考虑清楚了。以我现在实习生的身份去罗丹，去那个大神云集的地方肯定不会受人待见的，他们能教我们的或许还不如学校多，最后无非就是开了开眼界，能亲身接触到一些案例，但这些我们在网上都能查到，所以我觉得意义不大。反观去印刷厂，我能学到现在书本上学不到、或许未来也接触不到但却对我永远有用的东西，所以我愿意花这两个月的时间。”

    “既然你意已决，我就不再劝你了。”刘晓婧叹了口气“不过，实习完之后你要给我交一篇完整的实习报告来，按照毕业论文的要求写。”

    “yes，maden！”说完杨泳向前一步拥抱了一下刘晓婧。

    “对了，我小外甥女现在怎么样了？有几个月没见她了，不知道是不是又长高了。”杨泳一边说，一边拎起一直挂在手上的手提袋，挑到刘晓婧面前。“昨晚陪婉婷逛街路过童装店，看见橱窗这套白雪公主的裙子蛮漂亮的，咱家淑怡穿上一定很好看，所以就买来了。”

    “叫你别给淑怡买衣服了，她现在天天就穿你给她的那些，都不穿我买的，她爸都嫉妒你了。”刘晓婧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杨泳递来的手提袋。“我晕，sk的，大牌子，你哪来的钱？”

    “自己赚的。”

    “怎么赚的？”

    “黄峰山那。”

    “又做软件了？”

    “是啊、财务核算软件。全套ui和界面。”

    “多少钱？”

    “两千。”

    “才这么点？黄老师也是够抠的。”

    “可不是嘛，猫王就没大方过。”

    “叫你别给老师取外号。”说着刘晓婧点一下一杨泳的额头。

    杨泳吐了吐舌头，接着说：“你知道这套软件卖多少吗？”

    “30？”

    “40。”

    “有点多，不过黄老师有这实力。”

    “是啊！就是太抠了。”说完，杨泳笑了起来。

    “你就没多要点？”

    “没呢。要也要不到多少，省的浪费口舌，我不想跟个乞丐一样。”

    “怎么说话的！”

    “本来就是。也无所谓了，反正就当帮猫王的忙了。我本就没打算在他那赚钱。”

    “又来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尊师重道。”刘晓婧白了杨泳一眼接着说：“你私下里有没有跟我也取外号？老实说，你叫我什么来着？”

    “神仙姐姐。”

    “不老实是吧！”

    “真就这么叫的。谁不知道你是咱系的系花。”

    “哪有老师当系花的？”

    “怎么没有？你就是。”

    “又跟我贫。”

    “怎么可能，你可是公认的，谢婉婷也这么说。”看着刘晓婧脸颊涌现出淡淡的绯红，杨泳得意地笑了。

    “对了，你跟婉婷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还没确定关系？你要尽快，别耽误人家。”刘晓婧觉察到杨泳在调侃自己，马上转换话题，随手把手提袋轻轻放到桌上。

    “我跟婉婷怎么了，我俩哥们啊！”

    “少来，装糊涂是吧！就婉婷那条件，追她的人能从咱们系排到她们系，凭什么就能跟你当三年兄弟，女孩子的心思你不懂我还能不懂。我跟你说杨泳，喜欢你就承认，两个人好好处，不喜欢就分开，别老吊着人家，这么小小年纪不学好，玩什么暧昧，骚不骚气，恶不恶心。再说了，她们新闻系可不缺帅哥，就你这条件，也就在咱们系里还算头葱，丢他们系估计看都看不到，还真当自己是个显眼包，自以为是得很，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说罢，刘晓婧白了杨泳一眼坐了下去。

    突然一阵急刹车把杨泳从思绪中拉回，坐在车上的杨泳脸上依然带着傻笑，想着刘晓婧最后说的话，心中隐约有几分苦楚。他心中何尝不知道谢婉婷的心思呢，他又何尝不想捅破他们之间的这层窗户纸呢？但内心的自卑却让他却步。谢婉婷出生名门，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而自己呢，虽然出生在大城市，但只是生长在城市的边缘，从小与江水为伴，与渔民为伍，世代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多少年才出自己这么个大学生，除了大一的学费是家里东拼西凑的，现在每年都是靠自己赚，他们这样有着云泥之别的两人，如何能走到一起？凭什么能走到最后？虽然杨泳心中有她，却只能保持距离，因为他不敢靠近，更害怕会失去，就这样默默地守着对方，看着对方的一颦一笑，如此已让杨泳心满意足，如何还有其他奢求。但杨泳也有私心，他希望谢婉婷能给自己一点时间，更多一点的时间，希望她能等下去，等到自己有机会出人头地，等到自己有资格站在她面前，等到自己有资格、有能力亲手揭下他们之间的窗户纸，到时候他会表白，他会让她成为最幸福的人，他希望她可以等，希望她愿意等，希望她能等到，希望自己能等到。

    想着想着，杨泳的眼中不禁闪着些许泪光，是无奈、是无助、也是苦涩。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到站了，忙抓起行李跳下公交。

    站在“画中画”门前，虽然这地处郊区，但厂房的规模确实可观，这也使杨泳对此次的实习添加了更多的期待。

    来到门卫室，杨泳向门卫的大爷说明了来意，大爷听说来者是杨泳，摘下老花镜看着对方，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年轻正站在窗外冲着自己笑，大爷先是一愣，然后忙打开人行闸机说道：“你就是杨泳啊，万主任已经跟我说了你今天会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门卫大爷一边说着，一边从门卫室走了出来。

    “大爷，我一个学生还您劳费心了！不好意思。”

    “哪的话，万主任特意交代的事，我肯定要放在心上的。小伙子你先去找他吧，万主任在主楼306，上楼右转第二间。”门卫大爷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大门正对的那栋楼。

    杨泳向大爷道了声谢后，便转身向主楼走去。他刚走到主楼大厅，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迎面走了过来，这男人大约一米七，微胖，一双小眼睛镶嵌在那张小圆脸上显得滑稽又可爱，从见到杨泳的时候开始就在笑着，嘴里喊着：“是小杨吧！我这都等你一天了。”

    “万主任？”杨泳立刻放下行李，紧走两步迎上前去。

    “都是自家兄弟，叫万主任生分了，我叫万海，谢婉婷从小就叫我海哥，你也随她叫我海哥好了。”说着，万海抓起杨泳的手就往楼上领，同时向大厅的保安使了个眼色，一名保安立刻会意，上前提起杨泳的行李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