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承运库掌印李敬言，曾因管库节约被先帝捡拔。”曹化淳有点心虚，这李敬言与魏忠贤牵扯不深，前阵子刚孝敬了自己，正巧自己无人可用，就收为门下，刚才陛下发怒，恐怕他位置不保。

    果然朱由检说道：“坐在三十万斤火药上都不害怕，王恭厂死了多少人他不知道，胆子真的不小，换个可靠的人去，把广积厂中存放的火药硝石什么的都分门别类存放好了。”

    曹化淳心想没有皇命谁敢挪动这些火药，嘴上却不敢违拗立刻应是。

    朱由检再三叮嘱，“火药威力巨大，不能单存在一个库中，若是出了问题，周围附近只怕难有活命，城南法藏寺、千佛寺一带，周遭空地极多，去跟寺里的和尚讲，将庙产分拨一些，作为储存火药的仓房，五军都督府这么多人吃干饭，调拨一些过去看守仓房。你一会儿拿着朕的手谕去找张惟贤，让他选派些精干的人去腾清地方，如有现成的庙产征辟过来，待来年开春再让工部营建新的仓库，找些干练的人去都管。”

    说着又转向王承恩，“你记下来，这些仓库，周围要在围墙两侧覆土，形成护坡，一旦仓库走水爆炸，这些护坡就能缓冲爆炸，在护坡边上挖上水渠，两百步内禁止行人，立上牌子，让京营巡视，但凡靠近以奸细论处。”

    王承恩木讷地在一边记录，自家这位万岁每每有新奇的点子都需要王承恩或者侍读来记述，雷跃龙没在，今天是徐时泰当值，朱由检不太喜欢他，刚把他打发出去，这个记录工作就只能是王承恩担当了。

    朱由检又转回曹化淳，“广积厂的火药今天就搬走，先放在旧太仓，你一会儿就去找张惟贤办。”

    曹化淳咋舌，皇帝难伺候，偌大的一个仓房说搬就搬，那可是三十万斤火药啊。不过没办法，既然皇帝说了，自己也只能照做。

    朱由检想了想又吩咐王承恩，“待会儿你把朕说的，拿去给工部让工部照着朕的想法设计出仓库的图纸来，然后拿给朕看。”

    王承恩一边记着刚才的东西，一边应是。

    朱由检这一顿安排，真把王承恩搞了个手忙脚乱，王承恩的写字速度明显不如雷跃龙，毕竟人家是一甲进士，比不了。

    朱由检看着王承恩的模样，突然觉得有点难为他了，通常司礼监随侍秉笔太监有七八人之多，可内廷正在整顿当中，到现在司礼监也只曹化淳和王承恩，自己并没有安排另外的秉笔，曹化淳怕自己提了，遭皇帝猜忌，也就没敢说，所以现在偌大的司礼监几乎都是王承恩一个人撑着。

    朱由检直到今天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然后问曹化淳，“大伴，现在内廷有什么合用的人？”

    曹化淳适时地递上一份名单，“奴婢最近把内廷梳理了一遍，这些是与魏珰勾连不深的。”

    朱由检接过来一看，有将近三十人，其中有几个自己有印象，甲申之变时期跟着殉国的几个，高时明、李凤翔，褚宪章、张国元都赫然在列，朱由检不动声色地把这份名单放在案上，“这些人都可靠吗？”

    曹化淳连忙回复，“禀陛下，魏珰执掌内廷多年，上下都是其亲信，与其不睦的，如王安、魏朝、徐贵等等被他处置杀死，另有被驱逐流放不计其数，现在内廷非其亲信而又能用者，着实不多。”

    “嗯，”朱由检颔首，“朕先挑几个，高时明任司礼监秉笔掌内使监，褚宪章任秉笔提督内承运库，李凤翔任秉笔掌印兵仗局，高起潜掌御用监，李国辅掌尚宝监，张国元掌都知监……”

    旁边王承恩飞快的把这些任命记下来，这是皇帝第一次任命内廷各监司，内廷面临着一次洗牌，所以作为内官，王承恩记得紧张至极。

    朱由检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原南海子净军提督宋晋中正敦厚，让他仍回南海子提督净军，务必清除刘朝余党，不要使净军出什么乱子来，另外恢复金忠司礼监秉笔。”

    曹化淳说道：“奴婢记下了，还有一事，原司礼监掌印王安公公名下有惠进皋、王裕民、杨春、张若愚等几人，当时与奴婢一样到南京戴罪的，万岁能否开恩，让他们回来？”

    朱由检点了点头，“王安正直忠良，被魏珰和刘朝害死，是内廷的一大损失，你操持一下，复了王安的名爵，看看他有没有后人在世，一并恩赏，至于惠进皋等几人，都是王安门下旧人，想必也是忠直之辈，你找人叫回来。”

    曹化淳当即跪下磕头，“奴婢为他们几个叩谢陛下了。”

    朱由检吩咐道：“大伴要记住，内官无私事，则内宫平静，反之，则内廷纷乱，更难处理。”

    朱由检深知太监由于身体残缺，贪念、怨怒远比正常人要重，内廷结党营私的事一点也不比外廷少，曹化淳作为内廷当家人，能不能把内廷管好是非常考教能力的，他是真不希望曹化淳栽在这上面。

    曹化淳也心知这是皇帝在敲打自己，当即也扣头回应，“万岁放心，奴婢知道什么不该做，也会约束好手下人。”

    朱由检重点叮嘱道：“兵仗局这边至关重要，腾骧四卫兵器、铠甲、火器要严格把关，不能出纰漏，火器局、盔甲厂，等惠如皋他们回来先让他们去任事，另外蓟州铁矿也需要人盯着，你找个手脚干净的，去监督蓟州铁矿，保证产量，同时也别闹出什么乱子。”

    曹化淳说道：“万岁，打从腾骧四卫军营回来，奴婢就已经安排兵仗局打制军械，奴婢已经对他们进行训诫。”

    朱由检说着又觉得坐不住了，“不行，朕还是亲自去瞧瞧，这是至关紧要的部门。”

    曹化淳连忙打住，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万岁，天色已晚，不如明天再去。那里乱糟糟，奴婢得先去准备准备。”

    朱由检瞟了曹化淳一眼，“准备什么，到时候糊弄朕吗？把李凤翔叫来，跟朕一起去。”

    不一刻李凤翔被叫来，此人身材矮小，面容白皙，见到皇帝，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吓得，脸色更白，跪下磕头的时候还能看到他肩膀抖动。

    朱由检不由好笑，“你怕朕？”

    “是……啊……不是，奴婢是敬，啊对，敬重。”李凤翔措手不及，他在天启时与魏忠贤多少有些关系，好在勾连不深，这时见到皇帝还是有些心虚。

    朱由检说道：“起来吧，以后勤勉任事，朕不会亏待你。”

    李凤翔恭恭敬敬地站起来，还垂着个头，不敢正眼看皇帝。

    还是昨天的原班人马，跑到皇城外北安门东北角的兵仗局，倒不太远，小半个时辰就到了。现在兵仗局里没有掌印，最大的一名官员是名佥书，这名佥书正在值房里悠闲地喝着小酒，万没料到皇帝这个时候跑来，吓得跑出来跪迎。

    朱由检闻到他一身酒气，立时发火，“当值期间饮酒，玩忽职守如此，把他的官服给朕扒了。”

    身旁立刻有两个御前侍卫将这名佥书带去一边，剩下最高职位的掌司已经吓的有些筛糠，他是去办了点私事，刚回衙门，否则佥书必然要叫他也喝上两盅的，正寻思着皇帝会不会把他也收拾了。

    却听朱由检说道：“朕问你，现在兵仗局有多少工匠？”

    那掌司颤颤巍巍地说道：“回……回……万岁，万岁，共有三千一百七十四名工匠，一名佥书、三名掌司还有四十二名监工，共计三千二百二十人。”

    朱由检摇摇头，对旁边的李凤翔说道：“这以后就是你的职司衙门，单看这个佥书，这里就好不了，你要替朕好好管理。”

    李凤翔连忙回道：“万岁爷放心，奴婢一定好好收拾这帮兔崽子。”

    似是意识到在皇帝面前说了粗口，连忙又拿手捂住了嘴。

    朱由检没去理他，李凤翔先放在这里试试他的能力，如果不行再换人，兵仗局是他计划里的重要一环，以后还要把工部虞衡清吏司的军器局整合进来，否则放给工部，一天到晚净造些垃圾出来，又浪费人力，又浪费物资的。

    朱由检对那名掌司说道：“起来吧，带朕看看你们兵仗局的职司。”

    掌司连忙爬起身，在前面引路，走路的姿势活像一只大虾，身子躬得快要拖地了一样。

    兵仗局占地并不大，百亩上下，内有匠人作坊十三间，六个库房，另有职司衙门和工匠们的居所，总共百十间，朱由检从生产刀、枪、剑、戟、铠甲的工坊到生产火器、火药的工坊走了一圈，心头的怒火越来越盛，制造盔甲的工坊还好一些，有两三百个工匠在制作，其他工坊里，或一二十人，或三四十人，偌大工坊里工位空了一大半，还有些工匠坐在角落里闲聊，各坊的监工也少一大半，不知道躲在哪里偷懒去了。火器工坊更是不堪，火铳工坊还有几个工匠再卷铳管，火炮工坊连个工作的人都没有，匠人们三三两两围坐一起，吹牛扯淡，朱由检来的时候，压根没人看到他。

    朱由检退出来，也没去打扰这些工匠，冷着脸对曹化淳说道：“这就是朕的兵仗局，朕如果不亲来一趟，都不知道整个兵仗局懈怠如斯。”

    曹化淳、李凤翔还有那名掌司等跪了一地，只有一众护卫围了一圈，好像看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