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倒魏
作者:云在天外   明祚最新章节     
    陈尔翼以攻为守的法子没奏效,另一个阉党走上台前开始玩起了新把戏,朱由检又收到一份有意思的奏折,他把奏折递给徐应元问道:“杨维垣你认识吗?”

    “听魏厂公说过这个人,好像夸他能干来着,”徐应元回道。

    朱由检没好气地道:“你是司礼监秉笔,朝中的事儿你也不关心?”

    “老奴的主要责任是伺候好万岁爷,比起伺候万岁爷,其他都是小事儿,”徐应元舔着脸说道。

    最近徐应元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前两天因为录东江战功,徐应元又被荫官,这些都是白得的,他甚至都不知道东江在哪。

    徐应元拿起奏疏看了看,云南道御史杨维垣弹劾兵部尚书崔呈秀,大意是崔程秀过去与首辅冯铨争权,秘密嘱咐吴淳夫攻讦;吴淳夫从一个郎官,不数月就升到工部尚书。于是一帮佞臣争相投靠;还有越级使用倪文焕,让他弟弟崔凝秀当浙江总兵。最可恨的是,他父母丧不回去奔丧,居然戴孝主持三大殿工程,把不祥都带进宫中了等等,另有一点奇怪的地方就是认为魏忠贤兢兢业业为先帝办事,别的都好,就是听信崔呈秀谗言这件事儿不对,以致造成“内谀厂臣,外擅朝政”的局面。

    徐应元看了奇怪:“不对啊。”

    朱由检道:“怎么不对?”

    徐应元回道:“上次确实听过魏厂公说起此人,看样子还挺器重的,难道是魏厂公识人不明?他怎么攻讦起崔呈秀来了?”

    “去找雷跃龙写份敕谕,申斥一下这个杨维垣。”朱由检吩咐道。

    雷跃龙听了徐应元的吩咐,又看到奏疏,问道:“徐公,你确定是申斥。”

    徐应元佯装不高兴道:“咱家还能听错了不成,陛下说他率意轻诋,这可是原话。”

    无怪雷跃龙多此一问,因为这封奏疏透着蹊跷,他可不是徐应元,对朝堂上的争斗漠不关心,他是皇帝秘书,对朝堂事洞若观火,只是素来沉默寡言罢了,杨维垣是魏忠贤的人,为什么要攻讦崔呈秀,同时又说厂臣误听崔呈秀的谗言,这个误字写得极好,一下子就把魏忠贤从事非堆里拉出来。皇上若是同意他的看法,那魏忠贤有过,误听谗言,皇上若是反对,那又是什么局面呢?突然一个词蹦出脑海——弃车保帅。

    雷跃龙不由感叹阉党好手段,前次有陈尔翼以攻为守,后面有杨维垣弃车保帅,都是拿着崔呈秀做文章,却不伤魏忠贤分毫,因为魏忠贤倒了,那就是树倒猢狲散,崔呈秀倒了,只要魏忠贤在,还有起复的可能。这手段怎么能不高明。

    原以为申斥了杨维垣,这件事暂时就告一段落,没想到杨维垣接到申斥之后又上疏弹劾崔呈秀,这次依旧是弃车保帅,不过着重强调了魏忠贤是受崔呈秀蛊惑,称“不知者谓呈秀于厂臣为功首,于名教为罪魁。臣谓呈秀毫无益于厂臣,而且若为厂臣累。盖厂臣公而呈秀私,厂臣不爱钱而呈秀贪;厂臣尚知为国为民,而呈秀惟知特权纳贿。”将魏忠贤所有的罪责全都按在了崔呈秀身上。

    朱由检拿着这份奏章若有所思,要不要出手,还是等几个月后的倒魏檄文出炉。这段时间日夜提防,虽然身边多了方正化这样的高手,但是很多东西是防不胜防的,不能只是一味被动挨打,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名资深政客,能把握好分寸,他最害怕的是,如果这次不出手,万一大家都认为魏忠贤地位稳固,到时候出手是不是会阻力重重,所以耐不住性子的他,最终还是批了一个“静听处置”的结果。

    这件事儿,不能找徐应元商量,自己还有谁能商量呢,嗯,有一个自己的秘书雷跃龙。

    第二天朱由检不动声色地把徐应元支出去办事,东暖阁里只剩下他与雷跃龙。

    朱由检突然开口,“伯麟,昨天杨维垣的那份奏疏你怎么看?”

    雷跃龙思忖了少一会儿才道:“陛下希望臣怎么看?”

    朱由检眉毛一挑,“朕孤身入宫,祖宗基业,朕操持起来如履薄冰啊。”

    雷跃龙眼睛一亮,看了一眼四周,“陛下若欲振作,必先廓清宇内。”

    朱由检目光深邃地看着他道:“朕能用之人实鲜。”

    雷跃龙眼睛更亮,他在皇帝身边有一个多月,善于察言观色的他早就觉察出,皇帝有除掉魏忠贤的心思,只不过宫廷内外到处是魏忠贤党羽,所以皇帝谨小慎微,通过刚刚几句话,他终于断定陛下是有决心除掉魏忠贤。

    于是,雷跃龙起身跪倒,“臣愿为陛下效死。”

    目前看这个雷跃龙可信,能力吗,看他能在崇祯朝活跃了十七年,能没有能力吗?

    朱由检心满意足,又提出个问题“杨所修、陈尔翼、杨维垣环环相扣,朕再不处置,恐失天下人望。卿以为如何?”

    雷跃龙下意识地看了眼外面,回头说道:“陛下,现在非常之时,崔呈秀掌兵部,若趁势削夺,京外兵马与京营唾手可得,陛下只需加派禁军,东厂与锦衣卫必不敢动,则其首领,一小吏亦能取之。”

    是啊,如果能压制住东厂和锦衣卫,那事情就简单了,随便派个人去就能要了魏忠贤的脑袋。至于南海子净军,只要堵住紫禁城,这些净军无诏岂敢随意乱动。

    想到这里,朱由检再不犹豫,“伯麟,拟旨,着令免去崔呈秀兵部尚书及都察院左都御史职务,令其归籍守制。”

    半晌,朱由检又道:“伯麟,你可有托付生死之人?”

    雷跃龙紧咬了一下嘴唇,从牙缝里蹦出“有。”

    “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

    君臣两个都知道,解除崔呈秀兵权后,必须马上有个炮灰出来吸引火力,否则,让魏忠贤反应过来,狗急跳墙,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雷跃龙领命去了,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段串联,第一个人终于站出来。

    十月二十二,工部都水主事陆澄源上疏言四事:正士习、纠官邪、安民生、足国用。其中“比来士气渐降,惟称功颂德为事。厂臣魏忠贤服事先帝,论功行赏,自有常典;何至宠逾开国、爵列三等,蟒玉遍宗亲、京堂滥乳臭也!外廷奏疏,不敢明书忠贤姓名,尽废君前臣名之礼。至祝厘遍于海内,奔走狂于域中:士习渐降,莫此为甚”言辞虽不激烈,但句句可以定魏忠贤的死罪。

    朱由检心中暗笑,却不动声色。这些人啊,虽然肯站出来,但是还是不想过分地刺激魏忠贤啊。

    紧接着巡按直隶御史贾继春弹劾崔呈秀不忠、不孝。

    兵部武选主事钱元悫直截了当地上疏说:“厂臣魏忠贤以枭獍之姿,供缀衣之役;先帝念其服勤左右,假以事权。群小蚁附,势渐难返。称功颂德,布满天下,几如王莽之妄引符命;列爵三等,畀于乳臭,几如梁冀之一门五侯;遍列私人,分置要津,几如王衍之狡兔三窟;舆珍辇宝,藏积肃宁,几如董卓之郿坞自固;动辄传旨,钳制百僚,几如赵高之指鹿为马;诛锄士类,伤残元气,几如节甫之钩党诛连;阴养死士,陈兵自卫,几如桓温之壁后置人;广开告讦,道路以目,几如则天之罗钳结网。”

    这钱元悫言辞激烈,直把魏忠贤比喻成王莽、董卓、赵高、桓温这些篡国逆臣,几乎是字字杀机。

    收到钱元悫的奏折后,朱由检向前走了一小步,免去了南京守备太监杨朝、浙直织造太监李宝、承天守备太监李希哲、提督太和山太监冯玉、天寿山太监孟进、漕运太监李明道、崔文升等人职务。但对魏忠贤的处置却一字未提。

    刑部员外郎史躬上疏列举魏忠贤罪状:举天下之廉耻澌灭尽,举天下之元气剥削尽、举天下之官方紊乱尽、举天下之生灵鱼肉尽、举天下之物力消耗尽。

    御史吴尚默弹劾崔呈秀及魏忠贤,“以此定贼臣(崔呈秀)之罪案,而魏忠贤之案亦可以言也。茅土传于一时,庙食遍于天下。诚从贼臣以问厂臣,能无愧心否。”

    朱由检拿到这些弹劾,仍是一字未提魏忠贤,这给了魏忠贤错觉,认为朱由检念着先皇遗召,不会杀他。

    一大早,朱由检正在田妃宫里,刚要用早膳,魏忠贤跑进来,纳头就跪,一边跪一边还在高呼:“臣死罪……臣死罪……”

    朱由检笑盈盈地走出去把魏忠贤搀扶起来,“厂臣一大早跑到朕这里,这是怎么了?”

    魏忠贤顺势站起说道:“万岁,连日来,朝臣们弹劾臣的罪状,臣对陛下的忠心,天日可表,臣实在不知如何自处,请陛下发落。”

    两层意思,一表忠心,二看皇帝态度。

    朱由检脸上笑容一直未消,“厂臣过虑了,朕心中有数,厂臣不必因此烦恼。”

    “可是万岁,臣……”魏忠贤还待跪下解释。

    朱由检一把抄起他的手臂,“朕说了,厂臣不必在意,若厂臣还要如此,朕可真生气了。”

    没奈何,魏忠贤只有先行告退。

    待看着魏忠贤离去,朱由检静坐在桌旁,目光始终停留在魏忠贤离去的方向,桌上的饭菜一筷未动。

    徐应元趁机说道:“万岁,厂公对陛下是忠心的,他做的很多事儿都是身不由己……”

    朱由检瞪了他一眼,默默拿起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