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银元
作者:云在天外   明祚最新章节     
    朱由检这顿饭吃得很慢,一边吃一边想着事,徐应元静立在侧,现在可以肯定,内廷和外廷都乱起来了,原本天启七年,随着东林大佬们一个个或死或流放,暂时不成气候,朝廷有了短暂的平稳。

    但是自己这一条铸币之议,又把平静的水给搅混,魏党本身就是个大杂烩,各类幸进的小人围绕在魏忠贤身边,各派系之间也是矛盾重重,只怪东林势力太强大,导致大家共同找了个带头大哥魏忠贤,一起对抗,现在外部压力消失,短暂的平静后肯定是各种争权夺势,铸币只是提前引爆矛盾而已,而内廷随着张国纪被弹劾,估计也要一番腥风血雨,那么下一步该做什么呢?

    首先,铸币之议不能断,经过两三天的吵闹,已经试出了朝堂这潭水的深浅,朝中有差不多四分之三的官员反对铸币,剩下的四分之一,由于各自的利益不均衡也达不成统一意见,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天铸币就会被搁置。

    想到这里,他抬头吩咐徐应元,“老徐,你明儿去银作局,找几个熔炼银器的匠人,让他们带上熔铸银器的家伙什,过府听用。”

    翌日,徐应元带回七八个匠人,领头的叫张大吉,是个正七品的的佥书,银作局掌印也在正五品,除了掌印、管理,属佥书最大。连带着坩埚、鼓风炉、木炭、砧板、各类工具应有尽有,信王这个亲王身份在魏忠贤眼里不算什么,却不是这些匠人们能得罪得起的,所以这些人备齐装备一大早就赶来听用。

    好在朱由检搬进信王府没多久,空房子有的是,随便捡了几间房子让匠人们开始安装器具。

    朱由检先问张大吉,“你听说了铸银元这事儿了吧?”

    张大吉恭敬地躬身回答,“回千岁,奴婢听说,朝堂上这几日吵得可凶了。”

    “这主意是孤提的,孤也想知道这银元铸出来是个什么样子。对了,你见过八思巴文大元通宝吗?”

    “回千岁,奴婢见过,局里现在还存着仿制用的钱范,那钱范还是成祖爷当年留下来的,成祖爷当年好赏赐人八思巴文银元,可是前元时候这东西造得太少,不够分的,成祖就叫银作局打制了钱范,成祖之后就不怎么用了,这一放啊,都有两百年了。”张大吉是银作局的老人,这些掌故耳熟能详。

    “你先按八思巴文银元铸造方法仿几个银元出来。”

    张大吉听了又是一躬身,“回千岁,这里没钱范,奴婢得回去取来,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不用那么麻烦,你着人去取,先期打造的不用压花,你就先打几个白板银币给孤。”说完把张大吉打发走。

    银作局的匠人手艺确实不凡,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十枚银币就打造好,朱由检拿起一个自己观看,只见这枚银币正圆形,表面和边缘打磨得都很光滑,边缘打造的比较顿,摸了摸没有割手的感觉,感觉比较光滑,便问道:“这边缘是切割的还是打磨得?”

    “回千岁,奴婢这里没有钱范,只能先打造出小银饼,然后切割成圆,最后再让匠人打磨,最终才是这个样子。”

    朱由检用拇指、中指轻轻夹住银元,放在嘴边一吹,嗯,没响,他又吹了一遍,嗯,还是没响。朱由检不甘心,又吹了好几次,依旧没响,朱由检可是研究过袁大头的,那东西是真的能吹响,怎么银作局打制的就不响呢。旋即他想到袁大头不是纯银,应该是银89%,铜11%,或者是银七铜三。

    朱由检这顿操作把张大吉看愣了,不知道这位信王到底想干什么。大着胆子问了声,“千岁爷,您这是做什么?”

    “孤听人说,这银币应该是能吹响的,这也是判断银币真假的标志。”这也因为朱由检不懂金属工艺,不知道吹响是靠合金的延展性,检验银币的真伪其实真不是靠吹的,不过是因为民间检验银币比较方便罢了。

    “千岁,奴婢在银作局干了将近三十年,还真没听过这个法子,奴婢能试试吗?”

    朱由检把银币抛给张大吉,张大吉用足了力气,吹了半天,不管怎么吹都还是吹不响,搞得腮帮子生疼。

    朱由检见他的样子不觉好笑,当下制止他,“行了别吹了,孤想到了,这里面大概得加些铜才会响,对了,你让人往银子里面加铜,分成几样,银八成九分,铜一成一分;银八成八分,铜一成二分,以此类推,铸到银八成,铜二成,依次打成银币,再拿来给孤看。”

    工匠们又鼓捣了半天,直到晚膳过后,张大吉又兴奋地跑进来:“千岁,千岁,响了,响了。”

    说着按照八成九到八成,依次把银元放在桌案上,朱由检也依次捡起来吹过去,嗯,这回感觉对了,看颜色,八成九的成色最璀璨,八成的银元银色有些暗淡,但是从吹出的响声来看,倒是八成的银元吹起来声音最脆。

    朱由检心下高兴,对徐应元说道:“老徐,给匠人们一人一两银子赏。”

    徐应元心里嘀咕,得,连带铸币,又是好几十两银子出去,这一两银子都够匠人们两个月的薪俸,他突然又觉得信王殿下大方起来真不是什么好事儿。

    第二天,朱由检起了个大早,带上新铸的银元进宫,昨天他已经让匠人们把配比在银币上刻上阴文。照例魏忠贤一路相陪,他是真不愿意每次见皇帝都让魏忠贤陪在身边,可惜身不由己。

    见到天启皇帝,朱由检迫不及待地取出一打银币,“皇兄,臣弟给你带了好东西来。”

    “快拿来给朕看看,五弟说是好东西,必是好东西。”天启皇帝见到朱由检很高兴,混没看见,魏忠贤在旁边直撇嘴。

    朱由检把一打银币平铺在天启皇帝的案几旁,捡起其中一个,用拇指和中指拈起,放在嘴边一吹,然后放在耳边倾听,然后对天启皇帝解释,“皇兄学着臣弟的样子,吹一下,然后听一听响不响。”

    天启皇帝也是好奇,依次拿起银元,吹起来。过了一会儿,他面露惊喜,“五弟,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东西真好玩,一吹就能响。”

    “皇兄,这是臣弟铸的银元,这东西不会生锈,而且一吹就响,极好分辨,要是用这种铸币,以后再不用让老师傅们辨别现银成色真假。”

    旁边魏忠贤也是好奇,“信王,臣能试试吗?”

    “厂公也试试吧,看看孤这银币做得怎么样。”朱由检不无骄傲地说道,看起来确实像个十六七的孩子,正在向长辈邀宠。

    魏忠贤挨个拿来试一试,感觉真的很神奇。

    朱由检继续解释,“臣弟试过,纯银的反而吹不响,里面必须加铜,而且纯银的银元太软,用手一捏就容易变形,反而是加了铜的,硬度也够,不容易磨损。”

    说着,朱由检又取出几枚纯银的银币让天启皇帝试试。

    天启皇帝拿起一枚一捏,果然变弯,又拿起掺了铜的,一捏,没弯,再用力,还是会弯,这个没办法,银和铜的延展性都很好,说白了,都没有铁那么硬,不过这些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天启皇帝拿着银币问魏忠贤,“厂臣觉得,朝臣们能接受吗?”

    魏忠贤不假思索,“臣以为,银元这法子可行,万岁可以在上朝的时候拿给朝臣们观看,先看看他们的反应。”

    朱由检接过话头,“这银币的铸造方法,最好的银量配比是从银八九,铜一一,一直到银八铜二,当然其他配比也行,不过银量越低,铸出的银币色泽越泛黄泛淡。银里配铜的好处更多,若是杂色银,放置一段时间,银子就会发黑,但若铸成银元,这个过程就会很长,而且即使发黑也只是上面一层,随着交易,用手磨磨也能磨光,不像其他银锞子,每次使用都要重铸,这银元计算方便,使用起来便利很多。”

    天启皇帝变得凝重,看向魏忠贤,“朕想不明白,银元有如此多的好处,朝臣们为什么反对的那么多?”

    魏忠贤当然不敢说,朝臣们都是为了各自利益,只能糊弄,“许是朝臣们都还不明白这银元的好处,有了信王这些银元,说服他们就更容易些。”

    其实这些天魏忠贤已经不怎么抱希望,因为即使自己麾下这些大臣们都反对得厉害,他也不想自己一意孤行搞得众叛亲离。

    朱由检又添了一把火,“好处还不止这些,银元若是只铸成九钱,可当一两银子,再加上掺铜,一两银子实际含银也就是八钱一分而已。朝廷铸银元,每枚银元可得一钱九分的火耗。”

    天启皇帝喃喃自语,“去年收银五百八十万两,这一钱九就是一百一十万两,去年的各项支出不就够了?”

    魏忠贤也是怦然心动,天下白银何止五百八十万两啊,这基本上就等于拿天下的银子放贷,二成利,还不是年息,莫说贪掉一半,就是其中三成,那很快也是富甲天下了。

    朱由检见天启皇帝和魏忠贤意动,连忙趁热打铁,“臣弟还有一策,附以银元之法,可令天下财税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