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桃园满山遍野都是桃花，常年是粉云落雪美不胜收的盛景，越鸟蜷着身子在一条长石凳上酣睡，也不知道她在此睡了多久，身上竟落了一身的桃花。

    青华悄然上前，背靠着石凳席地坐下，一肘撑在凳上，侧身歪头看着越鸟的睡靥。他恨不得时间就此停下，让他二人永远留在这一刻，再不管什么三界众生，只有他们二人而已。

    王母的点拨让青华安心不少，两百年后只要他以元神相护，越鸟就一定能活下来，即便她有些伤损，西王母和东王公夫妇也一定会全力救她。青华不懂情爱分生，也不懂生离死别，他只希望能陪越鸟两百年，即便最后他难逃一死，他也心甘情愿。

    看越鸟睡得香甜，青华眉心一颤，壮着胆子如蝴蝶吻花一般，轻轻吻在了她的额头上，岂料这一吻竟将越鸟惊醒了。越鸟原本睡地迷迷糊糊的，一睁眼却满眼都是青华，她心中一阵擂鼓，连忙支起身子，面生诧异却又带着二分的羞怯。

    “帝君？”

    青华故作云淡风轻地说：“殿下面上落了好些花瓣，我怕殿下醒了被迷了眼睛，为殿下拂去了。”

    越鸟原本随着青鸟仙子到了花间一处亭中坐着说话，只可惜青鸟仙子殷勤有余，却无奈体贴不足——西王母赐下紫纹蟠桃，如此重赏，越鸟当然得领情。可是这桃子颇大，青鸟只顾着殷勤恭敬，也不想想她哪吃得下那么多？她不敢怠慢，强撑着吃了两个，桃肉都怼到了嗓子眼，实在是吃不下去了，便推说困倦将青鸟打发了。

    这桃甜腻，越鸟吃的又多，她原本想走走消消食，不想还没走出两步，竟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这才寻了个僻静地方，在群花之中打起了盹儿。

    “小王失礼了，竟在别人仙府睡了，还好没人看见。”越鸟连忙爬起身来甩头抹身，她沾了一身的落花，实在是不像样子。

    青华揉着太阳穴故作难受：“殿下好悠闲，我吃了王母一通斥责，头疼得很，殿下帮我揉揉。”

    越鸟噗嗤一笑，伸出二指轻轻按在了青华的太阳穴上：“看帝君这样，到让我想起佛母，佛母总说佛祖念经念得她头疼，也是让我给她这般揉呢。”

    青华翻了个白眼：“殿下切莫再提佛母，本座对天上这些个女神各个害怕，听到名字都要打寒颤。”

    “帝君，西王母可曾发难？”越鸟小心翼翼地问道，方才西王母对她倒是亲厚，可这并不代表西王母对青华也会客客气气，听青华下之意，恐怕西王母是将一切错处都归咎于他了。

    越鸟如此发问，青华哪能直言？只能挑挑拣拣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无非是说王母如何撒泼叫骂，东王公如何驯妻有道之类的。

    “这东王公平日里不声不响，而西王母满天谁都不敬，到了他的面前竟是一副娇滴滴妇人像，真是奇怪。”青华一边说一边把头摇地跟拨浪鼓似得。

    越鸟笑得前仰后合，可她笑的不是西王母，而是青华帝君。青华法力无边，慧根深种，偏偏是在这儿女情长的事情上上一窍不通——女子在夫君面前和外人面前自然不是一个样子，这道理如此简单，就算是八岁的孩童都明白，偏偏青华就是不懂。

    “殿下笑什么，是笑王母巴望着自家夫婿加官进爵吗？”青华问道。

    越鸟摇了摇头，即便是她有心解释给青华，只怕在他听来也是如天书一般，左不过是区区的儿女之情，不懂也罢，何必扰他清净？

    “帝君，小王倒是觉得，西王母希望东王公位极人臣，不是因为王母贪恋权位，而是有别的缘故。帝君看这个——”

    越鸟手中变出了一张民间供奉的窗花，那红纸上剪出的是玉皇大帝与西王母同坐，笑眯眯地望着供奉他们的凡人。

    凡人哪懂天庭官阶？自然是把最尊贵的女神配给了天庭的官家，千百年来以此祭拜，而王母日日受拜，天天被戳心窝子，其中苦楚恐怕非常人能解。

    望着眼前的窗花，青华不禁对东王公生出些敬佩来，以东王公的造化，便是与他一决高下也未尝不可，可东王公为了妻子抛弃尊荣，便是让人把她当做别人的妻室日日叩拜也毫无怨言，只这一点，他就未必能做得到。这烟霞第一神仙眷果然实至名归，难怪西王母对东王公如此恭敬顺服。他与越鸟的姻缘，原是比照东王公和西王母二人赐下的，他原本应该如东王公护西王母一般护佑越鸟一生。当年他一时执迷，实在是害苦了越鸟，而西王母的一番筹谋其实最终还是顺了天命——天灾无解，他就是越鸟的解法。

    “西王母位高权重，自然知道审时度势，小王觉得王母并非是怨怼天庭，也不是忌恨帝君。想来西王母心中不忿，其实是恨自己落地成妖，连累了东王公。”

    眼看青华面露沉重，越鸟不禁叹息，天庭官气颇重，她虽是应对有余，但也难免心生厌倦。可她总还有回灵山的一日，而青华如此清绝却要困在这里一生。这些日子她将佛祖密旨反复思量，总觉得胃里沉甸甸的，她如何不懂其中的二道干系？可青华慈悲是真，救苦是真，想要清净也是真。她心中惴惴不安，只因弘法无错，但欺瞒青华实在是有错。

    二仙各怀心思，浑然不知此刻有人正在窥探他们。越鸟率先回过神来，她突然想起一件大事，于是连忙拉着青华的袖子起身：“帝君，咱们快走吧，回妙严宫吧，走吧走吧。”

    回到了妙严宫，越鸟一路跟着青华进了东极殿里，这还不算，她还神神秘秘掩了门，凑到青华身前说话。

    青华痴痴地看着越鸟，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殿下……这是要……要干什么？”

    “帝君，小王借花献佛。”越鸟说着就如同献宝一样的从宽袖里掏出一物——一颗紫纹细核蟠桃。

    青华大惊失色：“殿下偷了西王母的蟠桃？！”

    “没有没有！不是！这就是西王母赐下的，小王留了一颗给帝君。”

    越鸟本是好意，岂料青华一甩袖一背手竟生气了——王母赐下蟠桃为的就是护佑她，助她一臂之力，眼下失了三颗蟠桃，只怕王母少不了要担干系，若非是为了救东王公，她如何肯如此尽心？想不到越鸟竟如此不懂事，岂不知他这与天地同寿的水精吃了这蟠桃也是白吃？

    “本座最讨厌桃子，殿下自己吃！”青华厉色道。

    西王母赐蟠桃，若是一个也就罢了，可她一赐就是三个，越鸟哪敢独吞？而青华帝君一向是孩童般的性格，眼下不知为何竟怒了，越鸟悻悻地将蟠桃装回了袖中，脸上略微有些委屈地说道：“哦，那小王晚点再吃。”

    “不行！我还不知道殿下的心思吗？只怕殿下出了我这门，要将这蟠桃给了那九灵元圣星！殿下即刻就吃！在本座面前吃！”

    青华揣着手坐下，面上佯怒只看着越鸟，越鸟见他生气哪敢分辨？也不敢说自己满肚子都是桃子，只能硬着头皮吃，一边吃一边嘟囔：“帝君好奇怪的性子，自己不喜欢吃桃子，偏喜欢看别人吃吗？”

    “本座就是古怪！如何？”青华一瞪眼耍起了流氓来。

    可怜了越鸟，今天尽是吃桃，这桃实在是大，又甜腻的紧，吃的她满嘴粘黏，口中无比干渴。回到海梨殿中，越鸟将茶壶捧了咕咚咕咚喝了半壶，喝完只觉得天旋地转，将将走到塌前，便“咕咚”一下栽倒在了床上。

    到了半夜，青华原本正睡熟，偏那元圣星不知道发什么疯，竟是发出一声怒吼，青华被吵醒过来，一翻身才发现身边睡着个人——

    “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