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华不敢置信的看向身旁的凌欢，她浅褐色的眼睛依旧是如水般平静淡然，手上的力气却和她的神色完全不符合。

    凌欢平静的开口，似乎她的不是什么石破惊的东西。

    “你在凡间最后一世的时候我过：如果有来生，我们不要在因为世俗仇怨错过了。你觉得我们现在有世俗仇怨吗。”

    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景华虽然没能忘记凡间时候的经历，到底还是被九云海的一大堆事务给压得大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短暂的空白之后，景华想起帘初他是凡间陈夜风、凌欢还是凡间殷灵犀的时候他们俩最后一次见面过的话，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不受控制的微微睁大，看向旁边故作冷静的凌欢。

    被注视的凌欢有些别扭的转了一下脸，随即又转了回来，拉着因为僵硬而同手同脚走路差点摔着的景华，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哭笑不得。

    “九云海凌欢的话没有收回的，我心甘情愿履行来世承诺，有这么耸人听闻吗。”

    景华看起来之是懵了，可他单独下垂的那只手一直在袖中颤抖，愣是没让凌欢看出来他到底有多么的害怕。

    “那只是殷灵犀的话，你神魂归位，没必要再为了人间之事勉强自己。”

    怕你只是为帘初的承诺而完成你一不二的人格，如果你不是真的愿与我相伴一生，那我宁可一个人孤独也要放你自由。

    冰凤荒身份已经让你背负了太多，何必再为自己套上一堆没用的枷锁，走到最后苦的还不都是自己。

    凌欢也不知为何，居然在景华的眼睛中看出了不安和迟疑，她难得的做出了生动的面部表情，微微挑眉，看的景华心里面七上八下的。

    “死生谷的殷灵犀本身就是我的化身，也不是个食言而肥的人。而且，你认为这六界之内还有什么东西能束缚了我，我固然信守诺言，不过我堂堂一个上神，真想赖掉以前过的话，有谁能奈何的了我？”

    九云海出君子不假，但君子又不是刻板之人，该不要脸的时候也一点都不会放不下架子。

    景华是九云海一辈里出了名的君子，该甩脸子、毒舌的时候也一点也不带吝啬的，否则也管不了九云海这么大一摊子的事。

    凌欢和景华虽然不是亲兄妹，但好歹都是被毓青养大的，因为本性的原因性格相差极大，办事风格上还是十分相似的。凌欢虽然是个不好惹的武将，但从她往日里的所作所为来看，她是个君子其实也是很中肯的评价。

    所以，所谓九云海出来的略逊景华一筹的君子，她该认漳时候肯定认账，不想认漳无所谓之事，全凭爱好。

    凡人因为短短的一生太过痛苦，充满了悲伤与遗憾，总是习惯于在死前许诺来生，希望来生能弥补过去几十年里的遗憾。然而黄泉路上奈何桥，孟婆汤尽洗前尘，所有的一切都是过去的幻影，所有的承诺都变成了无病呻吟的一纸空谈。

    哦，如果司命星君大发慈悲让那个许诺的人在来世完成他上一世的愿望，那就两了。

    殷灵犀和陈夜风，在凡间的时候即便因为修行能活得稍微长一点，但也仅仅是凡人，一世轮回过后就只有完全是白纸的新的一世，所有的承诺都做不了数了。

    回到神界，凡间历劫的一切都能记得，但凡人终究是凡人，奢求很多，真正能完成的太少。

    况且凡人世界因为所有的关于神界的事情全都被忘掉了，一切全凭借本心行使，虽因为没有命格本子的影响而显得格外真实，但从凡间归来的神仙都把当凡人时候的事情当真，未免也太傻了。

    完全可以只留存在他们两个人记忆深处的事情，完全可以被当成无关紧要之事的凡尘剖白，被凌欢从记忆的深处挖出来，在此情此景下出，景华再傻，也能明白凌欢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那些从少年时期就连绵不绝的心疼，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慢慢的将她烙刻成了生命中不可缺扫的一部分。

    不知不觉暗生的情愫，在她一次次从腥风血雨中回来后坚强不肯倒下的单薄背影中化为了永生不灭的魂魄一角。

    不敢靠的太近的，不敢的太明，不敢追的太明显，少年青涩的感情还没来的及吐露清楚，便被难以放下的仇恨而暂时掩藏。

    陪她受苦，陪她历劫，南宫云霞和墨英华唯一一世的相守白头就已经足够；

    七七历劫，世世无果，身为凡饶她选择的人只有身为凡饶自己便已知足。

    不敢妄想，不敢执念，只能默默的看着她的命格本子慢慢消磨掉这千年的时光。

    没想到，做了上千年的梦居然真的有成真的一，那个很早就开始魂牵梦绕的人真的是自愿和自己并肩而立，愿意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她永远冰冷的手心，毫无勉强。

    下意识的，景华抓紧了凌欢的手，十指紧扣，就算是凤凰真火的煅烧他也绝对不会放手。

    “既然抓住了，我就不会再放手。你也不会放的，对不对？”

    凌欢不善于表达，刚才的话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也依旧不算什么情话。生清冷的人，就算是表达真情也都看起来并不激烈。

    迎着景华炽烈的目光，凌欢居然转了头，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的路，一点反应都没樱

    这种有点像是不好意思的表现对于景华来已经足够，他尽量让自己笑的不要太过分，却还是掩盖不住满脸的喜色与飞扬的神采。

    两个人相携而行，本来想赶回九云海的一段路都不由自主的放慢了步伐，将这段终有尽时的旅途无限拉长。

    冰冷苍白的手掌在温暖的手心中染上了对方的温度，苍白渐渐有了血色，寒冷也逐渐变成了温和。

    几十次凡尘轮回，要多少次仅仅是因为他们都不够勇敢而擦肩而过，给彼此都留下一生无法抹去的遗憾。

    这一次，无论是凌欢还是景华都不会再有分毫后退，不会再有丝毫怯懦。

    九云海常年不散的云海与东来紫气就在眼前，看着眼前熟悉的风景，一路上都没再话的凌欢偏头看向了身边的人。

    “景华。”

    “嗯？”

    “我也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