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平芸尘封的记忆中，陈三郎一直是文弱少年的模样，身形很瘦，像一棵尚未抽枝挺拔的竹苗。

    他喜欢束起头发，有时用一块青兰色方巾绑住发髻，手里拿一卷诗文集，就颇具书生意气。

    虽然他腹中没多少墨水，但看起来风度翩翩，甚至比那些醉心功名的书生更俊逸儒雅。

    *

    平芸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他吸引。

    或者因为他那副倔强又执拗的模样，带着几分讨人喜爱的不谙世事。

    他脸上偶尔还露出一抹温和又怯懦的神情，让她觉得这个男人浑身都在别扭，却又那么有趣。

    2.

    成亲之后，平芸暗自观察过陈三郎许多次。

    每天他从外边回来，她像一只敏锐机警的兔子，听见动静就立刻放下手边的事。

    无论他在哪里，她的目光总会默默地追着他。

    她有时站在阁楼窗口向下眺望，有时躲在屏风后面偷听他说话，有时隔着一挂珠帘，从那些莹白璀璨的缝隙中望出去，专注地凝视着他。

    那道身影，被她看过很多很多遍，不仅深深印刻在心底，而且随时随处都发着光亮。

    但他恍然无知，也从未回应过平芸每一次小心翼翼的靠******芸最终明白了，爱上陈三郎这样的男人，注定如飞蛾扑火，是给自己的人生找一个纠结难解的大麻烦。

    但她仍然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用她理智又笨拙的方法守着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3.

    宿颜再次见到陈三郎时，突然觉得，是时候彻底跟他说再见了。

    她从未停止过跟这个男人告别，从最初挣脱陈家的牢笼，到后来的决然和离，以及分开之后她再没回过头。

    也没给陈三郎回头的机会。

    两人之间，还唯一剩下的牵连，就是她穿在身上的这件珍珠衫。

    而这一次，她代表平芸赴约，鲜鲜活活地站在陈三郎面前，只为了断前一世没有结束的因果。

    *

    二楼雅间客房内，陈三郎早已等得焦急又烦躁，就连桌上什么时候摆了精致的点心茶水，他都一无所知。

    宿颜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激动得站起来，而且立即走上前去，想要拉她的手。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犹如本能的驱使，让他做了一些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

    比如他一脸深情款款看着她，比如他嘴里念叨着，“芸儿，我好想你……”

    宿颜下意识地侧身避开，跟他保持安全距离，不会让他碰到——手指、肩膀或者头发——她身上任何一个部位。

    陈三郎抬头看她，闪动的眼神中有失落，有恐慌，有幽怨，有羞惭，有解脱……复杂得难以形容。

    而宿颜默默地站着，不动声色。

    她神情淡漠，冷静地观察着他。

    透过陈三郎的双眼，她不仅发现许多隐藏的无法言说的情愫，甚至还看到更多的东西。

    比如，他跟王巧儿的二姐夫董迁一起喝酒，怂恿董迁去找吴县令举报毒蜈蚣。

    又比如，董迁死了以后，他跟王巧儿见面，让她怀疑蒋新午手中珍珠的来历，以及他休妻的真正意图。

    如果不是知道这些，宿颜此刻便不会从陈三郎孱弱温柔的眼神中捕捉到那一抹阴暗冷硬的光。

    迷茫、懵懂、愚蠢、执拗……都是他的保护色。

    至少现在，他不是平芸想象中的纤弱少年。

    4.

    宿颜态度疏离，语气中不带一丝情绪。

    她跟陈三郎说起珍珠衫，如果想赎回去的话，就一手交银子一手交货。

    她知道陈三郎没钱，珍珠衫也只是一个幌子，只是她要提供一个机会，让他把后面的戏码演下去。

    很显然，陈三郎的情绪有些激动，一双眼睛泛着红，直勾勾的盯在她身上。

    在宿颜看来，这更像是他压抑不住心底的兴奋，眼中的异光不经意地露了出来。

    *

    女人俏生生地站着，峨眉杏眼，顾盼生辉。

    陈三郎心潮起伏，似乎瞬间光阴倒转，回到从前。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涌出来，他跟平芸成亲两年，竟然从未仔细端详过他的妻子。

    她肌肤白皙如玉，衬着樱桃红唇格外夺人眼目，摄人心魄。

    尽管他不想承认后悔，但也不得不说，跟娇俏可人的王巧儿相比，平芸更是个绝代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