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尸200
作者:渡焰赤灵   四个游戏最新章节     
    时候到了。

    情至极处,就连傀儡们都更加卖力地撕扯着那铁栅门,那道坚固的铁皮霎时间摇摇欲坠。而挑战者这边自是不必多说,面对着来之不易的时刻,每个人都忍不住血气上涌。

    崔铁全已经开始在对讲机里庆祝了:“看看这群王八蛋狼狈的丑样!要不是省里这群人渣的指示,要不是什么该死的“赏金猎人计划”,我小妹也不会被那几个人渣给……翼灵,这仇哥哥给你报了!”

    语气里夹杂着些许泪意。不过这么多日过去了,崔铁全心中的悲伤荡平了不少。尤其是当他离开自己的竹林故居时,他心里已经把这些情感枷锁碎去了。从今往后,他崔铁全是个挑战者,也只是个挑战者。父亲、小妹……全都去了。

    何所谓终极报复?自然不是杀死省基地里这群败类那么简单,他要亲手把规则者揪出来,这禽兽不如的东西害死了他仅剩的亲人。他发誓要ta偿命。

    提到复仇,一向冷静的任猎飞也没管理好表情。崔铁全只想向规则者报仇,殊不知在任猎飞眼里,规则者是他最大的帮手。他能走到今天这步,全靠规则者一手塑构的这崩坏混乱的秩序。

    不过复仇的心是想通的。任猎飞虽不擅共情,却也能勉强感受到崔铁全的情绪,附和道:“报仇还不简单。等接管了这省基地,一切仇敌自是手到擒来。”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大家都发现任猎飞不像先前刻板印象里那样冰冷,至少这个人说话绝对不算极少。他也会用情,并非纯粹的冷血动物,他也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只是往往采用极端的手段。

    仇敌?……圣仔罗听了,心底抽动拧作一团。他差点忘了,首领说过夺取省基地的主要原因便是方便复仇。首领的行动从来都是极少失手,这次也毫不例外地胜利了——以极低的代价。而且……

    首领安定下来以后,复仇就用不着他这个囚者f6的人专门出手了。

    想到这儿,圣仔罗又安心不少。总算可以暂时歇息下来。

    “彦辰,等和平了,你打算做什么?”圣仔罗这句话已经在心里转悠了好多天,始终未能有勇气说出口。今天借着气氛活跃,他故作随意地问了出来。

    本以为彦辰能思考一阵,没想到这纯情的家伙不假思索便道:“当然是和最爱的人一起生活,然后重建朋克接待处!对吧老大?”

    对讲机里的电流声颇显刺耳,彦辰问罢,算是正式把话语权转给了庞恪;至于圣仔罗,又是一肚子坦白与试探闷了回去,静候下个脱口而出的机会。

    庞恪倒是想了一会儿,说:“嗯,嗯……是、是啊。”

    他有些心不在焉。不知怎的,刚才彦辰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朋克接待处,不是昔日里做老大的威风气概,更不是什么兄弟义气。

    他想到了时贝儿在灰裘大病初愈后,爬起来顶着头疼也要给他和彦辰煮的冬瓜汤。那顿饭称不上华美精致,碗筷中透着平淡的味道。这朴素的一餐,却是长久以来唯一一次热菜吧。

    冬瓜,庞恪平时很少会吃,他不怎么爱吃的。可是那晚的汤,那股吞咽进腹中滑滑的暖流,那沁心的淡盐味,那平滑的香气,已是许久未曾体会。

    说起来,一日未见时贝儿,如今便甚是想念。

    她一个人和其他女生在一起,尤其是乔雪傲也在——她会不会遭欺负,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啊。

    一时间,对讲机里的气氛止于庞恪支支吾吾的半句话。

    见方才还热闹的气氛冷了下来,晴空便打圆场,也是顺便剖明心迹道:“庞恪老大、彦辰老大,还有各位小兄弟们。我同各位认识不久,‘四个游戏’的事情也是后来听老大讲起。听你们说了这么多,我也有几句话想说说。我以前答应过老大,即便这场灾祸真的因你们而起——我晴空,为了兄弟仗义,为了生死情分,自是愿意为各位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咱们既是守护彼此的战友,又是永远的朋友。等以后在这儿安顿下来,咱兄弟们可得经常聚聚一块儿喝酒啊!”

    他话里一连用了好几个成语,语气更是文绉绉的。彦辰听了“噗嗤”笑出了声:“晴空,你啥时候让古代人附体了,说个话这么咬文嚼字的?”

    “哈哈哈哈……别忘了,我可是咱朋克天气团四兄弟里最有文化的!”

    此话既出,周围比方才更安静了些。

    似是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话,忽的才想起昔日伴他左右的那三道憨厚的身影,如今一道葬在荒野冰天厚雪,一道血流遍地留在灰裘,一道智力失常、疯疯癫癫。

    篝火晚会上四人谈笑风生、觥筹交错,一起有说有笑玩着略显幼稚的派对游戏、相互罚酒的画面,犹在眼前。

    几天之前,他们明明还是一起默契作战的好兄弟啊。

    台风、暴雨的死,还有闪电变成如今这般,又都是拜张连赫与规则者所赐!晴空想不得这些人名了,再这么回忆下去,他就要在老大面前丢脸地掉眼泪了。

    他不能小家碧玉,不能伤悲。朋克接待处除了彦辰与时贝儿外,能陪在老大身边作战的老队员只剩他一个。他要坚强,离别不过是重淬精神,前面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

    晴空这么一沉默,搞得庞恪更加不好受了。那晚在地下室,若不是台风拼死给他们挡下那周队长的子弹,他们都得长眠于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暴雨自是不必多说,公然站出来反抗张连赫,大义凛然,从容赴死。

    这些都是他庞恪来华夏这些年里施的恩结的义。一群失意的年轻人: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台风、卖面具的小贩晴空、地下拳手兼打手暴雨、骗子江湖术士的学徒闪电,他们遇上庞恪,遇上了这个豁达大方的恩人。一个浑身散发着魅力的混混,竟成了受他们敬仰的老大。

    “搞这么伤感干嘛。”

    一直没发话的郑棕邪突然开口。他语气沉着,似在追思些什么。

    路的另一头,低矮的铁门前,数万傀儡正拼命地挤压着身子,试图用肉身的重量扑倒这唯一的阻隔。最前头的傀儡整个身子挤在铁门上,后面的傀儡们一个劲儿地推搡、冲挤,无数傀儡的身体在这个过程中被后面的同伴挤压变形。这条本就有些拥挤的马路上乌压压的全是失了魂、吼个不停的傀儡,简直是蔚为壮观。

    不久,只听见远处那道铁栅门被彻底推翻,成群结队的傀儡鱼贯而入。

    任猎飞有意操纵它们的意识,并没有让它们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里面的人大多反叛的反叛、逃亡的逃亡,已经不需要杀了。

    郑棕邪也在旁观察,指向他们的枪口越来越少。

    很快,就有许多幸存者赶到路旁,看着傀儡荡平民政局前门的这幅画面,退在安全距离瑟瑟发抖。远处还听得见有人拿着喇叭指挥秩序的声音,吵得郑棕邪直摇头。

    他素来话少,没多和这些同伴说几句话,一个人就这么默默在旁,边听对讲机里这些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抒情,边用视线在人群、傀儡、卫兵之间游走。

    这些同伴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意图如何,郑棕邪作为一个边缘人,看得极为清楚。

    说起来,等任猎飞接管了这儿以后……郑棕邪想着,他又能做什么,是继续浑浑噩噩地混在这帮家伙身边,还是自己干点儿喜欢的事情?

    郑棕邪以前是做游戏主播的。如今电子游戏是别奢望了,可……至少还有桌游呢。

    他很早就有个想法,可惜他觉得家里人不能同意——他想开桌游店,聘几个和自己一样热爱游戏的小伙子小姑娘共事。末世虽然气氛压抑,但生活偶尔也需要调剂。

    况且,长期没握过鼠标的郑棕邪,早已怅然若失得厉害。

    而野胜和他身边那些已决定叛变投敌的军人、亲信们,则望着下面这压迫感十足的场面,冷汗直流。

    野胜深知自己将死,又被身边这群叛徒控制,只能不断地咒骂,操持着他那大嗓门在喇叭里一个劲儿地嚎。尤其是看见陆陆续续一大批一脸懵逼的群众们围在四周,或惊惧或茫然地看向自己这边——他不甘心,几天前还有序运转的、偌大的省基地政权,怎么就在这短短两天时间里垮台的呢?

    那些决心拥戴任猎飞的警卫、军人们,则害怕这些失控的傀儡会伤到自己。任猎飞显然也看出他们的惊恐,贴心地在远处喊了一句:“别慌!这些小家伙都很听话!”

    “小家伙”指的是这群面露疯态的傀儡。听得人瘆得慌。

    众生百态,各有各的心事。

    事已至此,不管他们再怎么想,历史的车轮向前推进,岂有倒退之理。这场改革注定将划上圆满的句号——以任猎飞他们的胜利为结局。

    很快,傀儡们便鱼贯而入,霎时间整个民政局楼里楼外全是响彻着的嘶吼、哀嚎声。那些野胜的亲信,还有一些想反抗的士兵,以及担心傀儡伤及自己于是本能自卫的人,全都被傀儡们以数量优势前仆后继地撕裂、压碎。这群家伙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压路机,无论什么人敢挡在他们面前都只有一个下场——被碾碎。

    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们被各个辖区的处长们接二连三带过来,一齐观看这血腥暴力的傀儡行动。众人止不住地发出各种各样的惊呼和惊恐,其中有些人似乎见到过任猎飞,甚至有几个人指着他惊呼起来,在人群里不知在呼喊什么。

    任猎飞也瞄了这几个人一眼,从他们的口型来看,这群家伙似乎在说“这就是那个会发射火球的怪人”。他偏过头不再看熙熙攘攘的人群,转而欣赏这傀儡推进的大戏。这像是科幻片,又像灾难片的一幕,实在是能深深吸引每一个酷爱猎奇的男孩子。

    成群结队的傀儡穿梭在各个楼道之间,很快就攀上了顶楼。而野胜原本骂骂咧咧的动作,也在傀儡们向他涌来的时候止住。

    大限将至,人之将死,死亡越是临近,他便越无所畏惧。傀儡们乌乌压压地将他团团围住,似要作势直接把他干掉。正当他准备英勇就义的时候,这些傀儡像是临时收到了谁的命令似的,又突然屏气凝神呆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他惊异地透过傀儡身体之间的缝隙向楼下看去,只见任猎飞朝他投来看不清楚的表情——想来只可能是嘲弄与嘚瑟。

    “给个痛快!”他望着水泄不通的四周,操持着喇叭无助地喊道。

    “别急别急。”

    远处,任猎飞还没看够这终曲。是啊,一个时代落幕了,至少对于这里的数万幸存者而言,这里的天变了。

    看了片刻,天边仅存的一丁点儿霞光淡去,夜幕彻底笼罩长空,任猎飞这才发觉已经快要七点了。

    最有趣的片段还没开演呢!

    他连忙招呼着庞恪等人,在居民、官员、士兵与傀儡自觉让出的道路中走向民政局的大楼。期间任猎飞手里亮着火球,朝天上发射了一发,顿时整个黑夜的长空被这道火光撕裂开来,迸溅的火花呼啸着把这夜幕换回白昼,噼里啪啦的声响嚇退了无辜的旁观者们,也吓到了四周一些企图不怀好意的人。

    庞恪更是面露凶相。他比任猎飞更敏锐,现在身边围满了人,他能随时捕捉到任何一丝杀气,要是这里面有谁敢抬枪瞄准自己这些人,他保证能瞬间拔枪反击。不过好在,人们似乎并没有对这样一群来历不明的家伙抱有敌意。

    其他人跟随两位老大哥身后,也是威风凛凛,一个个昂首挺胸。

    人群之中还有人在拍照,更是有几架仅剩的直升机盘旋在四周,不过不是来袭击他们的,而是架着摄影机实况转播着这一盛况。

    这些录像片段多半会传到省里,甚至传遍全国、传到中央手底下都有可能。

    真好。任猎飞开心极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他自然是要让越多人看到越好,以此来见证——一个神明的降临,一个荒诞误会的推翻,一个新游戏规则的更迭。

    没人能探听到他心里这些中二的想法,事实上也并非中二使然。他就是要让全世界都看见这一幕。先前不知是谁下达的那个专门发动民众针对抓捕挑战者的、荒谬的“赏金猎人”计划,或许已经彻底让民众们在心里对他们这些挑战者种下了负面的种子。如果不能把这些坏印象拔除,那么他们以后在省基地里掌权也不会好过,到时候真应了野胜刚才的话了。

    这些都是作计划的时候没有的,是任猎飞这一阵子临时起意想出来的东西。他并不能未卜先知,计划也是要在进行之中不断变更、补充的。

    任猎飞若有所思地踏入民政局。

    看着吧!看我接下来的表演!

    毕竟,我可是唯一一个能让全体傀儡霎时间倒下的,神明啊。

    等到众人登上民政局的顶楼,在众多傀儡、直升机、士兵、幸存者众目睽睽之下,任猎飞一只脚踏在楼顶栏杆上面,二十几米的高度被他踩在脚下,往前一步便是边缘。

    他特意四处张望了一番,确保每个角度的摄影机都能看清他的长相,这之中也包括派洛枫的航拍机。他还刻意朝楼下那些涌着的小人们挥了挥手,露出尽可能亲和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礼貌又疏离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这景色真是不错。”

    此情此景,任猎飞只想找个钢琴什么的演奏几曲。想象着悠扬又绝望的乐章萦绕在这片天地之间,下面是嘁嘁喳喳的拥挤人群,身旁是低沉嘶吼着的佝偻傀儡,让漆黑的音符席卷这忧伤的景象,肯定倍儿有氛围。

    “各位!”

    只见任猎飞接过其他人递来的喇叭,扬着嗓子朝楼下道:“我们的野胜大人,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

    言罢,他念动精神力,离野胜最近的那几个傀儡突然暴起,一并将野胜按住;又来一个看上去最凶戾的傀儡,冲上前掐住野胜的脖子。

    被突然生擒住手脚,连挣扎都挣扎不得的野胜,只得与那掐着脖子的傀儡视线相交。霎时间,他便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莫名其妙的一股恶寒从脊梁直爬头顶,身体顿时就瘫软了。

    周围那些士兵、亲信们则一脸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他们都心知肚明,眼前这家伙也和这一众傀儡一样,很快就会变成失去自我意识的行尸走肉了。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旁观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傀儡“感染”的画面,有的人不由自主地惊叫出声,被崔铁全、晴空等人喝住。庞恪见任猎飞如此享受眼前的画面,索性把他吹得再愉快些,正色道:“不用紧张!我们的任猎飞先生有办法救大家于水火,只是现在得完成一些必要的仪式。”政权交接仪式。

    傀儡之中,一只步履蹒跚、头发遮住脸的女傀儡瞪着眼前这凶残一幕,见任猎飞陶醉于品味胜利果实;她又看了看四下,被恐惧笼罩着的楼顶每个人都在腿脚发抖,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片刻工夫,野胜的四肢不再颤动,脸部因恐惧与憎恶而扭曲作一团的肌肉也松弛下来,整个人如大梦初醒般站立起身。他眼里不再有闪光,步伐不复稳健,在任猎飞咧着嘴的控制之下,一步步走向天台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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