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牛马

    时家家主语重心长地对时家的大长老说《诛神录》里面蕴含的信息太多了，值得多读好读，还能改变现在神山邸报中修行小说这种千篇一律的界面。

    他告诉时家的大长老们，现在这种修行小说的模式和情节都高度类似，就算拓宽版面和内容，不见得神山邸报的销量也会快速提升。

    而神山邸报是时家宣传工作的重中之重，旧有的小说创作模式可能不能适应时代的发展了，要创新思维，探索神山邸报新的销售增长模式了。

    只有神山邸报的销量好，时家所传递的信息才能更大程度上快速地传播到神山各大宗门乃至人间的诸国。

    而能够识字看报，没事翻翻《神山邸报》的人都是其他宗门和一些大家族的有识之士。

    他们必定不属于那种无偿服徭役，替我们运送物资的人。

    只要《神山邸报》中有些正面报道时家成就的文章能被他们在随手翻阅邸报时无形中看到，自己的目的就算成功了。

    反正这类人也很少前往底层游历，知道那些人间诸国服徭役之人的艰辛。

    在潜移默化之中，就会接受神山邸报中时家树立起来的正面形象了。

    甚至可以在神山邸报中故意放出一些歪曲污蔑时家的文章，故意要留下让这群人留下很明显的破绽或者漏洞。

    这群人在嘲笑这些文章写得狗屁不通，纰漏百出的同时也会不自觉的站在这些文章的对立面，也就是时家的立场上来。

    不知不觉之中，我们的观点和想法就逐渐传播到这群人之中，他们也渐渐认同了我们各种做法的合理性。

    反正那些徭役和群氓大字都不识几个，骨子里认为这种徭役是人间诸国强制给他们摊派的任务，甚至还以为这是臣民对君主应尽的任务罢了，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和意识，又怎么会给时家造成威胁呢？

    真正对时家造成威胁的人，反而是这些具有不错的识字能力和丰富阅历，在宗门或者家族有一定话语权，没与时家合作的人。

    他们可以煽动这群人闹事，把自己的想法说成是代表底层群众的利益，让这些无知的黔首们为了他们虚无缥缈的目标而平白浪费自己的精力与性命，坐享其成。

    而这些人通常只会在幕后嗑瓜子当看客。

    神山邸报如果能在部分文章的宣传报道中说自己的利益与这群人是一致的，不会与他们起冲突，甚至还暗示，愿意将让渡家族的部分利益与他们分享。

    则这些人没有理由怂恿底层的人与时家作对。

    时家再故意安排一些文章批评指责这些政策，引起这些人的思考和关注。

    只是这种攻击政策要尽量从虚处着手，驳斥的着重点要尽量朝着语言谩骂和人身攻击的方向上靠，减少理智和条理方面的分析，越胡搅蛮缠越好。

    那些人看了神山邸报这些攻击时家的文章之后，便会觉得这样毫无逻辑的攻击一定有人眼红时家的利益，故意出此招来扭曲事实。他们还会朝更深层次的角度去想，认为写这些攻击时家的人们早就和时家暗通款曲了，发表这些文章的目的就是让其他人产生错觉，认为和时家合作没什么利益可图，暗地里却想独占这块利益大蛋糕。

    想到这一点后，时家也许不需要主动做什么，这些人就会趋之若鹜地向时家寻求合作。

    那时，决定与哪些人合作的决定权就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时家再把合作的对象压紧，限制分开这个利益大蛋糕的刀具数量。

    他们如果试图想和时家合作，就会陷入紧张与惶恐之中看，认为是自己和时家合作的诚意不够，需要更多的投名状。

    要他们去平息某些暴民的不满也就轻而易举了。他们会把这认为是上交投名状的机会，争先恐后地抢着做事。

    彼他们此之间为了这些投名状相互竞争，互相倾轧，处在猜忌与怀疑之中，自然不会结成小团体，始终都是一团散沙罢了。

    分化人群是时家宣传工作的重要法宝。

    把这些人的担忧解决之后，时家便再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泛起什么波浪了。

    但是现在神山邸报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容乐观。

    时家家主意识到了现在神山邸报发展过程中的问题，在时家长老们向他们提议增加每期神山邸报的版面和内容时，尖锐地指出了那些代理人和这些长老们的问题。

    那些人可能没结成小团体，你们这些家族的长老反而结成了小团体，现在成天想着的是怎么让自家的腰包更鼓，时家给你们的东西还不够吗？

    时家那些在小宗门的代理人似乎结成了小团体，朋比为奸，你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上交给你的孝敬中他们彼此都是商量好了的。

    你们也被这群代理人给哄骗了。

    本来当初只是叫他们控制这些神山宗门的小团体，一发现小宗门中那些人有思想异动就立即报告。

    再有就是当初神山邸报的编辑部被叶清斋和凌清芦砸了一顿后，时家为了避免神山邸报被说成是那种只会发小文章的三流小报，同时也为了打击那些写手越来越无理的过分要求，便将神山邸报分成了公开发行与不公开发行两种模式。

    那些宗门的代理人则被赋予了挑选写手的权利。

    只是名义上他们要与时家撇开关系，在公开发行的神山邸报中不能出现那些写手编排神山知名任务的小作文。

    不这样做就会被不满神山的人诟病，抓住小辫子，认为神山邸报就是靠写这些鄙薄不堪的文章起家的。

    时家给这些代理人树立了这一条基本底线之后，代理人想到要加入一些修行小说带动神山邸报的销量暴涨，这样自己的分成也会多一些。

    这种方法刚开始施行很有效，公开发行的神山邸报尽管没有了那些小作文，但以前的修士们在苦苦修行的同时，根本没想到还有修行小说能描绘这种修行的生活。

    他们后来再翻看神山邸报时却发现这样的修行小说。主角一路奇遇，在修行的旅途中还能发现各种奇珍异宝，各个漂亮的女修也对主角是一见如故，没几次邂逅都顺利地爱上了她们。

    主角一路也是不停地打怪升级，一路上打脸了多少反派对他的无情嘲讽和使劲挖苦，跟随他的漂亮女修也是不计其数，差不多每提升一种境界主角遇到的敌人就会换一茬，当然对他倾心的女修也会多一个。

    主角就这样一路提升了自己的修行境界，打败最终幕后的敌人之后，抱得众多美人归，成为了人生的赢家。

    这差不多就是这种修行小说的大致模板了。

    那些底层修士在阅读这些修行小说时，也会发现如果沉迷这些小说，能暂时逃离现实中与龙尸和邪神争斗的痛苦，可以代入主角，去体会修行小说里被佳人爱慕的感觉，逐渐被这类故事所吸引。

    神山邸报也从成了他们闲暇之余的生活调剂品。

    好多修士看惯了这些小说之后，也觉得里面的情节和人物都似曾相识，也拿起笔开始创作，将文稿送给这些小宗门的代理人审阅。

    神山邸报起初的版面和内容还能容纳这些修行小说，刚开始他们能将这些小说尽数接纳，只是后来这样的写手越来越多，邸报的版面不能全部容纳这种类型的小说。

    他们这才意识到这种审阅他人文章的权力能够给他们带来切实可感的利益。

    他们和已经入行的写手结成了小团体。将写修行小说可以赚钱的口号宣讲给那些还没多少收入的修士，收取学费，还将神山邸报的版面当成了一种待价而沽的商品，谁想先让自己的修行小说出现在神山邸报的版面，就得向这些代理人和写手前辈们缴纳一定数量的佣金。

    结果后来这些代理人发现，他们获得这些写手贡献的佣金甚至比时家发给他们的俸钱还多得多。

    他们这才发现自己的职位背后有多少油水。

    最后，为了保住自己这份职位，享有这种权力，他们又会定期向时家的长老们贡献各种特产和孝敬。

    时家的长老们眼红这份利益，想要从中分一笔羹时，还是这些代理人联合起来组成小团体，用不能竭泽而渔、杀鸡取卵的道理劝诫时家长老们，让他们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后来时家的长老们才发现他们靠神山邸报的版面内容来赚取佣金，出于自己得不到好处也要恶心他们的目的，便向时家的家主们提出了这些请求。

    时家家主得知他们前来提议，只是反问道现在神山邸报的销量已经几乎停滞增长了，你们还没意识到事情的问题吗？

    现在那些代理人只是每天想着怎么巧取豪夺地赚取佣金，对于神山邸报的长远未来根本就没有什么考虑了。

    你们作为时家的长老，也只会从手下的人捞取好处，想着怎么给看不惯的人使绊子，根本没想到你们也是时家的一份子，时家没了你们什么也不是。

    你们都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没离开自己的舒适区一步，未雨绸缪，居安思危的道理被你们早就抛到了脑后。

    现在的居士们已经对这样的修行小说产生了审美疲劳了。

    甚至还对神山邸报的编辑的审美能力产生了质疑。

    就像那只三花猫置疑自己读者的审美能力一样，这是自己作为时家家主绝对不能忍的。

    现在阅读这些修行小说的读者，都可以根据小说已有的情节推知接下来发生的情节和出场的人物了，更有甚者不用看书都能知道小说讲的什么故事了。

    如果小说的情节、人物、故事不用开都能猜个七七八八，这样的小说又有什么值得连载的意义呢？

    就算是增加神山邸报的内容和版面，若连载的还是这样呆板的修行小说，只会让更多的修士看到写这样的小说有利可图，反过头来去给那些代理人佣金。

    他们可能只是短期挣得不如之前那么多了，但版面一增加以后，觉得写书有钱可赚的修士反而会越来越多，送给他们佣金的人反而会不减反赠，你们这样做非但不能恶心人，还会让他们的小团体更加巩固。

    神山邸报如果一直连载的都是这种玩意儿，就像一幢没人打扫的豪华庭院时间久了也会结上蜘蛛网破败不堪，时间久了也自然荒废了。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道理你们应该懂。

    况且若是神山邸报不改变这种已经僵化的创作机制，可能会引发更深层次的动荡。

    底层的修士们都去写小说了吗，谁来修行呢？

    时家以前就是靠给人占卜起家，作为日者预测修士们与邪神和龙尸的战斗吉凶，先祖们吃了不少苦才有了今天的基业。

    修士们都知道修行辛苦，要去朝云堂考试，要通过升云阁的历练，要选择加入宗门当几年外室弟子，从杂役与基本的修行开始，这期间得到的俸钱是极少的。

    甚至考试时还要参加古剑经、百符书、千术卷、长生录、尘史这些难度极大的科目，这对神山的弟子们简直是一种煎熬。

    哪怕后来侥幸通过考试，也要在宗门中选择自己的靠山。有小宗门有很多都是时家的代理人，这样时家的影响力又再一步扩大了。

    这些底层修士们不是《诛神录》里的林守溪，会靠推演之术和主角光环通过这些难度极大的考试，让那些对他一屑不顾的主考官们丢了很大面子。

    他们要过着很辛苦的修行生活，早上很早就起来诵读剑经，抽大量时间熟练运用自己的真气和剑法，甚至还要冒着生命危险离开神墙也邪尸和龙神他们作战。

    熬过这样劳累的修行生活后，还要费劲心思地想着怎么在宗门之内有自己存活的一席之地，还要想着怎样讨好家族在宗门中的代理人。

    无形之中，时家就掌控了神山大大小小的宗门，他们就算心里有不满之意想要发泄，却发现唯一的发声渠道也只被我们家族所掌控，再多的不满也只会跟自己的同门吐槽，只要自己能执掌这些宗门的人事变动，这些抱怨之语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只要让这些代理人鼓励修士之间检举揭发这些言论，一些抱怨就会销声匿迹，他们也只会看修行小说麻痹自己。

    这些的修行小说还让他们在现实的不满之中找到了一丝慰藉，靠着代入主角发泄了在现实世界中的不快和愤懑，一定程度上还减少了他们觉得修行太痛苦想要报复神山和宗门的可能性，客观上减少了神山动荡。

    只是沉沦下去也好，但他们却仍然还会继续修行，可现在的做法却本末倒置了，代理人将小说创作认为是改变他们命运的不二法门，甚至还大肆宣这种理念。

    你们却丝毫没有认知到这类问题的存在，你们手下那些代理人却仍然嫌手中的佣金不够，想要怂恿更多人从事小说创作，企图给他们提供一种改变自己命运的人生捷径。

    他们生活在一种虚幻的图景之下，认为自己的小说将来会在神山邸报上大火，赚上吃穿不愁的财富，无忧无虑地过上一辈子，从而对这些痛苦的修行不懈一顾，还劝导那些痛苦修行的人趁早改行，加入写小说的人生捷径。

    可你们不知道，神山给这些写手和代理人发的稿酬，却是这些大大小的宗门和修士辛苦上交的贡献。

    参与写小说的人越多，愿意苦苦修行的人也就越少。

    没有这些修士们苦苦修行，靠着与龙尸和邪神作战打下来的材料上交宗门换得的财富，你们这些长老还能优哉游哉躺在功劳簿上，不劳而获地享受你们手下人献给你们的孝敬吗？

    在神山邸报上创作修行小说是一件小事，可最怕的是尝到甜头的人把这当成一种改变人生命运的仙术秘籍，告诉他的身边人不用苦苦修行也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如果神山的修士看不到修行的希望，全部都去写小说了，那修行的意义又何在呢？

    一旦没有修士修行，神山根本无法维系自己的生存，时家也会因神山的崩塌而没落。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到最后，时家的家主说起这些大道理时甚至数度哽咽，知心知底下地对这些族长说道：

    “没有这些修士给你们做牛马，你们又怎么能获得更多的牛马呢？”

    时家的长老听完家主的真心之言后，面面相觑，似有愧色。

    他们好像懂得家主说的道理，又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是时候创新神山邸报的工作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