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志:柯蒙——最后的皇族史官
作者:Skyyo   阿兰蒂斯最新章节     
    “「真」的定义是什么?历史是真相的谎言。”

    我是柯蒙,我喜欢阅读各种史例,无论是神明传说,还是英雄传记,可惜这些历史故事终是残缺不全,父亲大人曾说,这些过往发生的故事,被人为地写下,用文字记录,「撰写」意味着一段史诗的发生,而每一个人都有「撰写」的权利。

    我的父亲是皇族的大任史官,负责撰写皇族的通史,上至修复皇族文明,下至续写皇族威名。

    从小,我就跟着父亲学习事件记录的选择和撰写,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以及如何去写。

    每一个字都需斟酌,但不求得真实。

    文字,会记录一个人功名、罪状,或名垂青史,或遗臭万年,一切都在字句之间。

    “记住了,柯蒙,无论你写了什么事件,就要让这个事件概得全貌,细节由后人评说,但事件的朝向永远是为了阿兰蒂斯殿下。历史是真相的谎言。”

    我会记录一切利好殿下的事宜,即使颠倒黑白,但白纸黑字绝不会,这就是皇族史官存在的意义,为了皇族的圣名威严。

    我第一次见到阿兰蒂斯·第三十二世,是在充满哀嚎的地下暗牢。

    那位我们的殿下,正在审讯贪污皇族矿物的费朗福西公爵。

    行刑的场面让年少的我惊恐地躲在后面,即使行刑的人是和我一样年纪的阿兰蒂斯殿下。

    烈火燃尽的皮鞭打在身上,皮肤像血色的花朵一样绽开,他的手掌心、脚背和肩膀都被钉上了冰锥,固定在寒冰制作的罪桩上,冰柱早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

    费朗福西公爵嘴里嘟囔着:“不是我……”

    但殿下可不听这些没用的话。

    站在一旁的莱恩公爵,那时也与我一般年少,他拿出了费朗福西公爵府上的账本扔在他的面前。

    “我将管理皇族财务的权利赋予你,你当是如此回报?”

    “殿下!冤枉啊!真的不是我!”

    一把火将费朗福西公爵烧成了灰,他最后狰狞的面目像鬼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阿兰蒂斯将他的一些服饰和骨灰装进了一个匣子交给了莱恩公爵。

    “把这个交给费朗福西的小公子,就当是他的生辰礼物。”

    那时父亲大人对我说:“你该如何写,知道了吗?”

    费朗福西公爵贪污擅权不假,但他所在二十四爵的地位较高,声明远在,他的小儿子暗地勾结其他爵世制做假账,偷吃皇族财矿。

    那批货物是莱恩公爵设计的,账本是莱恩公爵假制的,一切是为了给个陷阱让他跳,给个理由要他死,收归财权,震慑其他爵世,让他们知道费朗福西已经没有什么权力价值了,杀鸡儆猴,不要在皇族的脸面上跳舞。

    “费朗福西公爵秉公运输皇族财矿,不幸商路遭遇磷火遇害,念小公子年龄较小,处事不便,暂时收归财权。”

    如此写下便好。

    “被吓到了?”阿兰蒂斯见我躲在父亲的背后,笑着询问我,这可与刚才的他完全不同。

    他看着我写下的一些小小史册,不禁对我父亲说道:“真是个天生的史官,让他呆在我身边吧。”

    父亲的病越来越严重,他还没有完成他的心愿——修订《皇族谨历》。

    “以后这个艰巨的工程就交给你完成了。”

    父亲修改完了皇族前传就离世了,他给我铺了一条好路,我成为了新一任的皇族史官,而我只需要续写今后的故事就可以了。

    殿下平时总是在思考着什么,我虽不想揣测圣意,但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心声,我知道那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殿下只是需要一个树洞,人人都有烦恼不是吗?

    作为皇族要处理思考的东西太多,作为皇族史官只需要替殿下谱写故事结局就行。

    我笔下的阿兰蒂斯殿下,将会是皇族威名的代言。

    我续写的《皇族谨历》,将会是震惊后世的巨著。

    皇族在【阿兰蒂斯大陆】的一切都将是一种宏伟的存在。

    直到【桑启·422年】,天空降下了黑色的预言,三神降临的图案在天空持续了三天不灭。

    作为「神」的后世,被「人」驱逐躲进深山森林的「三族」,开始入侵【阿兰蒂斯】的统治范围。

    皇族与联邦谈判,将抵御入侵。

    无尽的战争开始了。

    皇族派遣二十四爵世与联邦共击三族,国内统治动荡不安,很快出现了利好皇族的流言。

    “真正的权柄应该归于皇族。”

    【桑启·426年】,在爵世的提议之下,皇族阿兰蒂斯正式向联邦发起「谴权文书」。

    联邦与皇族夺权之争的矛盾越来越激化,直到演化成了联邦与皇族的对战。

    双方的战争发生了无数次,起初只是小小火苗的摩擦,皇族真正地敌对还是三族。

    直到最后的局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皇族决定利用三族给联邦施加压迫,夺取政权,再反攻三族。

    【桑启·434年】八年的战争,改变了整个皇族的局势,二十四爵世有的战死于三族,有的战死于联邦。

    如今只剩下权力军力最高的那五位——莱恩、坎哈顿、安德赛纳斯、斯喀迪斯、曼利普赫。

    莱恩公爵在与联邦的对峙之中失利,被曼利普赫公爵弹劾,反将一军。

    莱恩公爵即使与阿兰蒂斯关系最好,在面对皇族利益时,不得不向着得利的一方,莱恩公爵失势,但却并没有得到较大的惩罚。

    阿兰蒂斯殿下反而将菲力亚克大将军赐予莱恩公爵,让其磨炼意志。

    不会打仗的史官,不是好史官。

    在战争时期,有些事情我不能过问,我的一些权职也被暂停了,殿下每一次的召开会议我都无权干涉和记录,只能写写了了大纲。

    为了给殿下收集情报,或者是为了给自己收集写史的证明或灵感,亦或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好胜欲,我培养了我的宝贝飞鸽联络员。

    第一次我收到了有关安德赛纳斯公爵的计谋,他要秘密处理斯喀迪斯侯爵,说是为了帮助皇族处理叛徒,此事重大我不敢贸然告诉殿下。

    只得与莱恩公爵私下商讨,当我正想将此事告诉莱恩时,莱恩却突然告诉我,殿下派遣他去解救斯喀迪斯侯爵,而叛徒是安德赛纳斯公爵。

    既然殿下都已经下了旨意,那必定是真相,我将此事烂在了肚子里,看来,第一次收集就有误了。

    历史真真假假,有的时候,我也会被影响,做事总是犹豫不决,小心翼翼,为的就是做得万无一失的真实。

    “柯蒙,近来无事,刚才菲力亚克大将军在宫殿抓到了两位要偷圣物的小偷,就交给你来审讯了。”

    “是。”

    我知道,这是殿下故意将我排开。

    审讯长嘛,我还挺想试试的,至于这时候偷圣物,不知道他们两个是蠢呢,还是笨呢。

    当我在地下暗牢见到他们的时候,我就知道,果然是两个蠢蛋。

    “来自一百年后,想要用圣物去救圣塔,对抗「至暗之神」……”三句话没一句是真的,简直是在胡闹。

    他们穿着联邦的衣服,想必一定是联邦派来的,偷取圣物,不知道联邦又在打什么主意。

    两位还在滔滔不绝,说他们是联邦的人,感觉都有点侮辱了联邦,应该只是看中漂亮石头的普通小偷而已。

    不过很意外,他们竟然认识我。

    “柯蒙?这个名字好耳熟?你不是个宫廷史官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宫廷史官?看来……你们知道的挺多嘛?原来不是一般的小偷。”

    我拿出了审讯的皮鞭,先恐吓一下他们:“说话!不要保持沉默!不然就按照「皇族刑规」判处死刑!”

    果然被我震慑到了,但他们又把穿越救世的故事讲了一遍,我可没有耐心。

    不过很快那个叫「严」的人说的话把我整懵了,他们知道殿下给莱恩公爵的秘密任务,并且还说菲力亚克大将军会失去左手和右腿。

    可笑,战场上的王,菲力亚克大将军怎么会因为一些埋伏而差点丧命,最后变成残疾,这话说出来就不可能。

    不过,这一番话还是有所忐忑,毕竟如果他们真的是联邦的人员,掌握了如此秘密的信息,莫非是真的有埋伏,无论怎样,我都要警惕,先去通知一下莱恩他们。

    “结局呢?”

    那个叫「阑」的女孩说道:“莱恩公爵顺利斩首安德赛纳斯公爵的头颅,救下了斯喀迪斯侯爵。”

    嗯……这个结局倒是符合我心,顺应大势。我放飞了飞鸽,希望我的一些小心谨慎能发挥点作用。

    不过,意外总是难免的。

    结局如他们所料,但菲力亚克大将军还是失去左手与右腿,他们确实遇到了埋伏,不过被识破了,菲力亚克大将军的伤是在救斯喀迪斯侯爵所致的。

    那两个小偷又在谈论着什么了,说得那么起劲,让我也偷听一下。

    “莱恩公爵骁勇善战,用自己的幻器「圣冰弓」射出四箭,分别击穿安德赛纳斯公爵战马的四条腿,然后顺势拔出佩剑,一击砍下头颅!”

    “哦哦!我知道这个!”

    他们的描述仿佛像是亲眼见过了一样,如此生动形象又具体,将莱恩公爵描述得如此勇猛,既然这样,等会的史书上就这么写吧,反正不是什么坏事。

    有点饿了,既然他们还不说真话,那就饿死他们,这次我让守卫给我带了许多美食,我就在他们面前吃。

    果然,人一饿就开始说胡话了。

    “等会莱恩公爵就会来陪我们了!”

    咳咳,着实把我呛到了,这是什么逆天发言,莱恩公爵顺利完成任务,此时应该在等待庆功宴,怎么可能回来地牢陪他们,真的是痴心妄想。

    不过很快,他们说的话又灵验了,我就这么看着曾经如此骄傲的莱恩公爵被人压着关进了地牢。

    而我则震惊地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回柯蒙大人,莱恩公爵因为勾结联邦,策反斯喀迪斯侯爵,被殿下下了禁令!”

    怎么会这样!莱恩是殿下最信任的人!他们两位情同手足,莱恩怎么会有谋反之心,这之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可是连殿下都彻底放弃了莱恩……

    不,不对,应当是被杀头的罪,却只是禁令,也许只是殿下的权宜之计,也许……

    我承认,我相信了,也许我可以利用一下他们两个,套出一点联邦的决策。

    “你们说的「三爵合攻联邦之战」,是什么时候?”

    三爵合攻联邦,听上去像是个不错的结局,可是没有联邦突袭的具体时间,我们如何反击。

    我作为皇族史官,怎么可能会在记载的时候不附上时间,想来一定是这两个人没有熟读我写的大作。

    现在外面的局势过于混乱,莱恩也被关押在了地牢,阿兰蒂斯殿下又不接见我,我承认我不喜欢坎哈顿公爵和曼利普赫公爵,他们两个几乎都长着同一张臭脸,但他们对皇族的衷心可谓是人人皆知,希望殿下与他们可以合力战胜联邦。

    我把「严」和「阑」放了,给他们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看他们对皇族核心那么关注,想来一定会再回来,不过什么都得留一手,先扣下一个联邦的手环,这个技术的新产品一定对他们很重要。

    如今莱恩被关,只有我能连接他和地上的消息了。

    “放心,莱恩,殿下是不会放弃你的。”

    “嗯……”

    那一天,我看着蓝色的天空慢慢变红,周围的草木突然枯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空气给人的压迫氛围,让我有点喘不过气,这是什么?

    我收到了飞鸽的紧急来信:【今日即时攻打皇城,速速通报!】

    现在!来不及了,我必须告诉殿下,准备提防来自联邦的围剿。

    我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跑进了城堡大门,可谁知道坎哈顿公爵也在,他说什么?明天打……

    他那双眼睛就这么盯着我,仿佛要吞噬被突然闯入打断的我。

    “明日?赤天之下,时间终焉,我们没办法准确计算,先提前做好准备!”

    我嘴里的话全然被吞了回去,殿下好心过来扶起了我,但我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坎哈顿公爵虽然刻薄厌人,但他的情报网可远远超过一个小小的史官,他说的话有绝对的真实。

    而我作为一个小小的史官,应无权过问和知道这一切。

    “没什么……地牢一切安好……”幸好殿下给了我台阶下。

    如今莱恩公爵也是众矢之的,只能将他先搬出来:“莱恩公爵拒不认罪,他说他没有勾结联邦,背叛殿下。”

    殿下和坎哈顿公爵的脸色完全变了,殿下的脸上仿佛全是悲伤与被欺骗的假笑,而坎哈顿公爵则是一脸严肃。

    气氛过于恐怖,我离开了现场,「严」和「阑」给的情报有误,我必须得再联系他们,只可惜这一去,便再无音讯。

    我从腰间口袋拿出了我自己写的《别传》,写下:那一天的天空充满了血色,即使是【圣塔】的光辉,也没办法盖过,周围的草木逐渐枯死,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我派去的秘密联络员告知——将在今天,联邦会突袭皇族,但我并没有将此事告诉殿下,情况有误,我想再联系我的人,但他们失去了音讯,希望一切安好。

    果真如坎哈顿公爵说得一般,幸好殿下早已派人前去拦截联邦,殿下说,这一次三爵联合,必将拿下联邦。

    斯喀迪斯侯爵虽然处在联邦阵营,但之前莱恩和我说过,他这是与联邦假意合作,作为细作,赢得了联邦的信任,莫非这一次的对战就是斯喀迪斯侯爵告密的。

    如此一战,毫无疑问,三爵无论是实力还是兵力都远高于联邦之上,现在我和殿下只需等他们凯旋归来,便可大肆庆祝一番。

    但事情总是和预料的不同,曼利普赫公爵失利被联邦所杀,斯喀迪斯侯爵倒戈,最终只留下了坎哈顿公爵一人,杀斯喀迪斯侯爵,击退联邦,惨胜。

    殿下的状况不对,我知道还有皇族的圣物,也就是「严」和「阑」费劲一切想要拿到的核心,还没有使出。

    “没事的殿下!您可是「阿兰蒂斯」!这个大陆真正的统治者!您还有没使出的绝招对吧!”

    【阿兰蒂斯】,这个大陆的名字,真正的统治者,它存在的威名在历史上就有着几千年的沉淀,我相信最终的一切都会归于殿下,再一次地带领着「人」,战胜「神」,创造新的时代。

    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

    终于,联邦向皇族发起了最终的决战,所有的还能战斗的皇族将士们全都上了战场,为这最后的胜利一战。

    可是殿下难道把莱恩忘了吗,从那次之后,殿下再也没有过问有关莱恩的消息,这可不行,我相信殿下,也相信莱恩,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不知为何会变如此,我必须成为两人信任的桥梁。

    在离开皇城的时候我遇到了菲力亚克大将军,他失去的左手和右腿已经装上了假肢,但他说他已经无法再上战场了,我感到甚是惋惜,我向菲力亚克大将军谈起了他先前抓起的小偷,也就是「严」和「阑」,他也只是笑笑,说着:“你连这个都信,别被骗咯!”

    之后,我将地牢的钥匙偷偷装在了飞鸽的信筒里,我不知道那两人如今怎么样了,但是只能赌一下,如果他们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皇城,那就一定能救莱恩。

    随后,我便随着殿下出征了。

    毕竟,不会打仗的史官,不是好史官。

    坎哈顿公爵背叛了皇族!这一切都那么让我震惊,人们口中最忠诚的臣子效忠的根本不是阿兰蒂斯这个人,而是这个名。

    他才是和联邦勾结的那个人,如今战场的局势很不好,联邦的炮火威力巨大,稍微不慎就会化为灰烬。

    不过太好了,「严」、「阑」、莱恩公爵、菲力亚克大将军都来了,有了他们的支援,这一切就好多了。

    “「严」!「阑」!快去阻止联邦!”

    他们两个其实和我和莱恩一样,我们为了皇族,他们为了联邦,双方的一切都需要一个和平。

    我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一个美好的结局,虽然皇族也许夺不回最终的主权,但是与联邦的对峙也应该结束了,皇族与联邦相互扶持,共同击退「三族」,这也不失于一种完好的结局。

    至少皇族还在,它的威名会继续下去,而这一段历史,就当是皇族的一次歧途,我会记录下来,供世人评说,但皇族发起战争的立意也绝不是绝对错误,这只是皇族的一次失误。

    可惜了,我还没能记录完《皇族谨历》,我还没能记录下这个结局,我还没能写成一本历史巨著,我还没能成为最伟大的皇族史官……

    不会打仗的史官,不是好史官。

    我承认我撒谎了,那是我第一次站在战场上,炮火,刀光,剑影,马蹄声,战车声,嘶吼声……

    还有最后死亡时,周遭的混乱声……

    柯蒙——最后的皇族史官——他的名字记录在了最伟大的巨著《皇族谨历》上,只可惜的是,这本宏伟的巨著也毁于最后的皇城火灾。

    如今现存的史稿记录少之又缺,已被「历史部」全部收集修复,复印件存于「联邦图书馆」,便于历史学者查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