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我命由我(1)
作者:金陵小财迷   寒门重生女最新章节     
    被他半句话捏住心神,其余人不由地屏息以待。

    可是刘三点只自顾在地上来回踱步,又陷进念念有辞的疯魔状态。

    苏芽守在沉淮身旁,将刘三点的话都听进耳朵里,难以自抑地浑身发抖,心底小小的火苗飘飘忽忽地,不敢燃烧,也不肯熄灭。

    这一条求生路上,多少次满揣了希望,却又在转角波折横生。所以她胆怯地不敢追问,不问,便还能忍。

    不知刘三点走了多少步,终于停下,问张参木:“你夜里初见他时,观他脉象,可还有生路?”

    张参木:“没有。”

    刘三点:“那你放他的血,是怎么个想法?”

    张参木:“我未见过藏春,只从脉象中见他血盈极冲,有难以负荷的爆脉之势,那时也不敢用药,只得放血泄之。”

    刘三点:“放血之后,再观他脉象呢,可还有生路?”

    张参木:“……油尽灯未枯。”

    刘三点颔首,面色凝重,道:“说不准,生机就藏在此处了。“

    张参木皱眉,凝神思索,惊讶地抬眼:“你是说——?”

    刘三点头道:“藏春草必然是有起死回生之效的,只是我还不熟悉药性,他身体又已至危,深恐一个闪失就坏了。因而我只敢小心酌量用药,缓缓试探,严守药材之间的制衡之道,如此虽然没生大事,却也总见不到药效。”

    张参木道:“新药试用,本该如此。”

    刘三点叹道:“怎知形势迫人,逼得他要孤注一掷。其实那时我也是技穷了,便轻易被他说动。当时用药超出往常十倍,只道他三五个时辰之内必死,怎知道竟熬到现在,还屡经厮杀……”

    原来,当时他只准备再活三五个时辰……苏芽揪紧了手底缎面,垂着眼帘仔细听。

    张参木叹道:“是捡来的命啊!”

    刘三点脱掉沾满风尘的外袍,开始卷袖子,“以你我二人之力,若是还不敢放手再试,他这命便也捡不了片刻了。”

    他拿烧酒洗净双手,“冬寒抱冰,夏热握火,照我看,他这寒热交替之状,实在是那藏春草在调节,因而你每次在他体热将爆时放血,便能让他缓和片刻。如此,便不如顺势而为。”

    张参木很失望,“放血这法子已不管用了。”

    刘三点顾自吩咐药童拿盆盂来,“那是你放的太少了。”

    “不可!”张参木震惊道:“他受毒煎熬日久,气血早亏了,怎经得起!”

    “他已踩到忘川界了,还谈什么经不起?再说我也不是你那个放法。”刘三点说着已经走到床边,回头问张参木:“你那辞云汤呢?备着了吧?”

    “……有。”

    “来,灌上!”

    可是灌不进去,沉淮牙关紧闭,更不知吞咽,那珍贵的辞云汤完全派不上用场。

    刘三点用胳膊肘抹掉自己脑门上的汗,俯到沉淮耳边,“孩子,你是个好孩子,切莫要认命了!先前你是怎么说的——我命由我不由天!事儿还没完,你得争下去啊!”

    “来,老刘陪你再拼一把,“刘三点捻针的手飞快,取穴督脉,沿水沟至百会穴,由雀啄捻转至提插,“你且得打起精神来,想想你拿命护着的姑娘,总不能任她以后嫁给别人吧?”

    针刺促醒是极痛的,犀利的针尖儿刺进薄薄的皮里,沉淮痛得皱了眉眼,终于有了反应。

    刘三点毫不迟疑,立刻将药送到他唇边,“快,喝了。”

    喝不下。

    沉淮似是辨不出送药的人是谁,依旧咬紧了牙关。

    直到苏芽哽咽地劝:“沉淮,你把药喝了吧,喝了才好救你呀。”

    抖动的眼睫掀开一线,昏沉地散出迷茫的视线,过了片刻,喉结起落,终于开始吞咽。

    将辞云汤灌下去,刘三点一边解沉淮的衣服,一边赶苏芽:“丫头,你别在这里待着了,外面等去!”

    苏芽往后退,在人的缝隙里看见沉淮被拉起来,毫无意识地任人摆布。

    她愣愣地出门,站在门口,等待跟着漕督队伍回城的颜氏。

    徐远寻到刘三点和颜氏后,便再次横渡白马湖,与郑斌在东岸相遇。一路狂奔,又在半途遇见邱奈成,颜氏自觉同行拖累了他们,便提出自己随邱奈成的大队回城,救人要紧,让他们带刘三点先回。时间紧迫,带着颜氏确实拖延,郑斌便留了一个锦衣卫保护,这边快马加鞭,带着刘三点先行入城。

    果然不一刻功夫,颜氏便到了,看见苏芽袖筒里缠得鼓鼓囊囊的、手臂被绷带吊在脖子上的样子,脸色立刻变了。

    “娘……”苏芽看见颜氏安然无恙,悬着的半颗心终于放下,想到还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沉淮,十分的心酸和苦楚都满溢上来,抱住颜氏不敢出声。

    颜氏搂着苏芽发抖的身体,猜到她这一日夜定然过得万分惊险,连忙小心地将苏芽身上摸了一遍,确认再没有其它包扎的痕迹,心跳这才稍稳。

    孩子脆弱时,当娘的是绝对不敢也脆弱的,她深吸一口气,在苏芽背上轻拍着安抚,哄道:“好了,娘来了,小芽不要怕,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苏芽只觉得嗓子疼得说不出话,将头埋在颜氏颈窝里,哽咽地“嗯”了一声。

    那边邱奈成已经与郑斌等人站在一处,问过沉淮的情形后,本想进去探望,却被高峻拦在门外,只说里头正在施救,不可惊扰。

    幕僚吴庸悄悄地对邱奈成做了个眼色,邱奈成心中有数,他已知沉淮回城后的遭遇,曹开河的死讯让他既吃惊又暗自痛快,这一昼夜所发生的诸般事情,似惊涛骇浪一波又一波地拍过来,打碎了此前的诸多盘算,千头万绪散落,都还等着了结。

    邱奈成原就对沉淮的状况有心理准备,当下便遣散了大部分官员回衙门办公,自己引着王恕、徐国公、孙副守备重回前厅。

    有后宅的婢子过来要引颜氏去洗漱休息,态度极其恭敬,颜氏吃惊之余仍是不敢稍离女儿,慌忙谢绝。

    苏芽失魂落魄地在旁站着,见婢子仍要劝,便抬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那婢子早听了苏芽的事迹,只觉得她身上还带着血腥气,立刻吓得倒退一步,转身跑了。

    周边回归安静,高峻在廊下示意她们过去,苏芽拉着颜氏慢慢穿过锦衣卫的警戒,脚下青砖铺就的平地上,纹路细密如棋局,看得她眼花。

    突然,里头隐约传出痛苦的连续呕血声。

    刘三点的声音不再镇定:“糟了!他受不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