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所有认识曾天王的同学共同拼凑出了一个急功近利而走上不归路的悲剧人生心路历程以后，吴求道看着在场的所有学生，沉默了将近三分钟。

    会场沉默的时间越久，学生们的心里就越压抑。

    吴求道终于开口了：“修行界第一定律是什么？”

    下面的学生中稀稀拉拉地出现了几句回答，吴求道再度发问：“我问你们，修行界第一定律是什么？”

    学生们都不得不开始回答，噪杂一片之后，终于齐声朗诵起了课本扉页的短诗：“修仙本是逆天行，忘情断欲斩凡心，鳏寡孤独残夭贫，五弊三缺俱有命！”

    吴求道笑了笑，再度开口说道：“看来你们还是记得的啊？那我至少可以说，咱们这课程啊，教得不是完全没有用。哪怕你们做不到，嘴上还是念得出来的嘛！”

    他在讲台上度了几步，不知是这几日睡眠不足引发，还是单纯被这些学生气的，只感觉太阳穴的动脉在不断鼓胀，眼睛酸涩得不行，眼球往外鼓起，像是甲亢的症状。

    吴求道揉了揉脸，将鼓出的眼球按压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对众学生说：“我不怪你们！”

    学生们面面相觑，不知作何理解。

    胖鱼问旁边的瘦猴：“瘦猴，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啊？”

    小缘对着两人竖起手指：“嘘！”

    而台上的吴求道等学生们安静下来以后，才说道：“你们并不是我第一批学生。”

    “诶？？？”瘦猴、胖鱼、小缘都惊讶地尖叫了起来。

    实际上，大多数在场的中、高级学生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很奇怪吗？”吴求道叹了口气，“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挑你们这些年纪轻轻的孤儿来教学，那才奇怪吧？”

    事实上，均平军中的孤儿营，是吴求道第四批学生种子。

    听到这里，学生们都安静了下来，认真地听着吴求道的讲述。

    第一批学生，吴求道选中的是一群山贼，或者说，一群看天吃饭，种田谋生的山民。

    那是西北大地上再普通不过的一群底层普通人。

    在吐蕃帝国的鼎盛时期，西域、河陇之地都长期雌伏于吐蕃军威之下，许多唐中期移民到这些地方的汉人，不得不承受着吐蕃极为激进的异族统治政策。

    在长达一个世纪的统治时间里，吐蕃在河西和陇右地区设置了五个节度使，每个节度使底下都统率着许多不同民族的部落，并在其中强行推行吐蕃的官制和宗教制度。

    这种情况下，汉人的传统政治形态和组织形式被完全打散，所有的汉人都不被信任，承受着繁重的劳役和税赋，吐蕃官长对汉人肆意屠杀，动辄酷刑，汉人犹如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发型、服饰、制度、文化，甚至是语言和文字，连血脉都与当地土着民族混杂，汉人、吐蕃人、吐谷浑人，亦或是粟特人，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是什么人。

    直到二十多年前，沙州豪族张议潮趁吐蕃内乱、荒疫之年，率众掀起了义旗，连战连捷，将河湟之地重新带回了大唐版图之内。

    张议潮被任命为沙州防御使，又获授归义军节度使，累封至国公，但很可惜，就在两年前，他死了，死于咸通十三年，死在当今天子李儇登基的前一年，获赠太保。

    国公死后，河陇之地氛围陡然一变，从长安派来的官员们终于失去了头顶上的威胁，恢复了大唐官员的普遍道德水平和治理水平，河西百姓，吃上了二茬苦。

    吴求道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之中进入了河陇之地，他刚刚从昆仑山上下来，就看到了河西底层百姓的残酷生存环境，即使用仙术变出吃食来，也无济于事。

    这苦，不是单纯的生产力不足，而是从整个制度由上而下的剥削而来。

    吴求道用仙术变来的食物召来了许多流民，随之而来的是一群附近的山贼。

    当他将这群山贼打倒以后，一一审讯，才发现他们也是在饥寒线上挣扎的苦命人，山里的地本来就少，又缺少灌既的水源，以至于这群山贼如果不做些打家劫舍的事情，连官府的粮税都缴不上。

    有趣的是，这群山贼的大当家，居然和那已故的太保张议潮来自于同一个家族，按辈分两人应该算是叔侄辈的，尽管这个侄儿根本就没跟高高在上的归义军节度使见过几次面。

    吴求道经过一番思考，决定从这些流民和山贼中挑选出一批有天赋的种子，教授他们修行的法门，希望能够借此帮帮西北河陇之地的百姓。

    限于古代识字率太低，吴求道也不打算像钩提子那样，连文盲也找过来胡乱尝试，所以最终他挑出来的修道种子基本都是大家族出身，而这些人，就是他的第一批学生。

    很可惜的是，他失败了。

    与武林门派不同，修行门派大多招收的弟子都是不到10岁的幼童，而武林人士大多要到十四、五岁年纪，筋骨初长成以后才开始锻体修炼。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潜规则，原因就在于修行法门大多非常之唯心，讲究的是神魂与大道相合，从虚无缥缈的精神层面来获取超凡的力量。

    大多数人长到十四五岁以后，放在唐时，那已经是能够结婚生子的岁数了，生活的压力迫使他们依靠经验形成了一套固定的三观来保护自己。

    经验哲学在生活中确实行之有效，可对于修行来说，那可就反倒成了知见障了。

    你比如说筑基三关，上尸青姑多思欲、中尸白姑馋五味，和下尸血姑发色心，若是年纪还小，无有车马宝物之贪，不起杀伐放荡之欲，这三尸五毒不就好过了许多吗？

    能够在十四五岁年纪还能天真烂漫的也不是没有，那便如贾宝玉一般，是大户人家捧在手心拍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贵公子和大家闺秀，但那样的生活环境，养出的孩子心性上又大多不堪造化。

    因此，当这群流民和山贼被吴求道选中传授修行法门以后，几乎可说是半步踏入了鬼门关。

    当夜，吴求道的这第一批学生，就死了一半，剩下的，也没撑过三天，俱都是走火入魔，三尸发作而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