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白北飞   墓地销售那些事最新章节     
    二〇〇八年,发生了三件大事。

    一、BJ成功的举办了29届奥运会,我国以51块金牌和100块银牌第一次超越美国,位居第一,举国欢庆。

    二、美国的次贷危机引发了全球性的金融危机,波及了BJ。

    三、我失业了。

    现在正值秋天尾巴,几场雨之后,秋意更凉,怕冷的同事早早穿上了棉服,就连秘书办整天对着销售总监眉来眼去的那个小妖精,裙子都比以往低了5公分,快遮住膝盖了。

    小妖精每次给总监递茶时,腰弯的都比屁/股还低,露出一条深不可测的傲人事业线,然后转身昂着头从我身边优雅地走过,留给我一个自行去幻想的侧身位。

    但现在我没有兴致观赏那个夜里幻想过无数次的侧身位,我盯着即将烧完的烟头大脑在高速运转。

    “这不合理啊,韩总!工程处几个人天天喝茶看报纸还不都待着好好的?”

    “上个盘他们拉低了乙方800万的工程决算,今年他们给总部立军令状不低于1000万。”

    “契约处的小马呢?”

    “她是建设局吴局的外甥女,入职那天董事长亲自带过来的。”

    “那总经办的沈燕!沈燕!她一个大专文聘,整天啥事不做就在电脑前斗地主!”

    “人家为啥能进总经办?你见过哪个女的比她能喝的?”韩总随后补充一句,“你那野鸡大学就省省吧。”

    “……”

    我沉思一会,突然想到一个人。

    “牛百万!那家伙不会来事又没啥能力,这次业绩测评才是我的一半!”

    韩总瞟我一眼,“你可拉倒吧!人家卖一套你卖两套我都不稀得说你。”

    “那我也总比他强吧,是不是啊?为啥这次就是我啊?”我据理力争,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人家爹有钱,昨天买了一套公司的复式给儿子做婚房,算下来销售套数和你一样,但是态度在那摆着呢,要不你也买套房?”韩总喝了口茶,拿起一根烟。

    别说买套房了,我现在身上的钱买个马桶还差不多。

    “韩总,您再帮我给董事长求个情呗。”我拿起打火机上前点上。

    韩总一口烟呛到了,我赶紧给他拍了拍背,动作像对待亲爹一样。

    “我说天南啊,你就别给我找麻烦了行不?”

    眼看挣扎无望,我深深的叹了口气,拿起笔在那份“自愿离职申请”表下方,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大名----徐天南。

    我叫徐天南,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产物,出生在XJKEL市某团场下属的村里的连队,那时我们家是个土平房,坐落于天山南部,所以我一出生家里人就给我起了一个连苍天都为之动容的名字“徐天南。”

    我一直对自己这个名字还是有点庆幸的,因为后来得知,我们家那个村子后来建市了,起名叫“铁门关市。”如果我晚一点出生的话,很可能就会被起名叫“徐铁男。”

    这也是我后来得知,我们家的房子北面那块地被作为市政处征用了,如果我再倒霉一点晚几个月出生,也许我的名字就会变成“徐处男”。

    所以从小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天选之人”,与别人不同。而那个年代所有的有志青年,怀中都淌着一股“北漂”的浪漫,这种男人才懂的浪漫指引着我大学毕业后,不顾家里的反对留在了BJ。

    房地产销售是我的第一份工作,虽然不能说干的有声有色吧,但起码我这份不辞劳苦的态度自我感觉对得起那1500元的底薪。

    论起得早,每天1号线最早一班的国贸站,也只有扫马路的与我平分秋色。

    论回家晚,每天晚上我都赶着最后一趟地铁回家,空荡荡的车厢,偶见几个与我一样穿的西装革履却拿着面包当晚餐的“沦落之人”,大家相视一笑。

    在这种人人自危的金融危机环境之下,我却像当年人民公社一样的勤勤恳恳的工作态度,也算得上是如今在这个“活过今天没有明天”的麻木环境下的一朵奇葩。

    那段日子里,别说CY区富有正义感的人民群众了,就连远至燕郊鼎鼎有名的“贵山养猪场”,都被我贴上了公司雷人的宣传单:没有这套房,你只能喊丈母娘一声阿姨。时间久了就连养猪场的母猪都认识了我,每次见到我都像发情似的“哼哧”两声。

    那时房价虽然持续下跌,但租房的价格却一直居高不下,我与人合租了一间航天桥旅社的地下室,虽然只有12平米,勉强放得下两张床,但黑心的旅店老板每个月还要收1600元,一人一半还得交800元。

    而这一切就在一分钟前,我成功的从一个浪漫的“北漂青年”变成了“北失青年”。(BJ失业青年)最可恨的是公司为了规避裁员补偿款,竟要求我们签订“自愿离职申请”。

    出了售楼部,狗蛋远远的看见我就跑了过来,头顶小黄毛一飘一飘的,像二次元人物的“呆毛”。

    狗蛋大名白北飞,是我工作以来的第一个跟班,比我晚一个月入职,与其说入职,倒不如说“充军”更合适。他爹当年是待过少林寺的人,我清楚的记得那天他爹揪着他的领子使出一记“十二擒龙手”把他从隔壁网吧硬生生拖进了售房部,然后以一记“般若禅掌”推到了我的面前。

    “这娃交给你了。”他爹说话中气十足,俨然一副练过内功的样子。

    当时的我正在剥着鸡蛋,“这位大哥,我们这不是学校哦…”

    “把这娃儿的网瘾给我戒了,我就在你那里买套房!”

    我一听买房眼睛都红了,别说戒网瘾了,就算让我把他儿子卖到越南当兵我都干得出来,要知道一套房下来的提成可是我底薪的三倍都不止,于是我答应下来这份差事,把胸脯拍的“BoomBoom”响。

    “要是不听话,该打打,该骂骂!再不听话你和我讲,老子打断他狗腿!”他爹用一阳指指着狗蛋,随时会走火的样子。

    “我不上班!”狗蛋挣扎的像只被勒死的鸭子,但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因为这句话之后,他爹就以一记“铁腿功”把狗蛋踢了狂狗啃屎,刚好把我的鸡蛋啃到了嘴里。

    从那天起,我就称呼他为狗蛋,但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那名字让我瘆得慌,白北飞,北飞,我他妈“北漂”之路才刚刚开启,不想就这么被叫飞了。

    其实像白北飞这类的骚年,骨子里透着一股“骚劲”,他们想成为大英雄拯救世界,但往往与社会、父母之间长年以来的代沟磨灭了相互理解的可能性,所以那个年代是网络游戏盛行的年代。

    网络游戏有很强烈的代入感,也有及时的回馈感,在游戏里你可以是一个踏雪无痕的大侠,也可是是一个罄竹难书的大恶人,但你只需要杀一只兔子,立马就给你爆出一个麻痹戒指,这种回馈是瞬间的,也是现实无法给予的,所以这份“代入感”“成就感”填补了内心的空白,让他们沉迷其中。

    了解了这些,戒网瘾就不是难事,我给我俩的组合起名“南北双侠”,我们白天行侠仗义,看到有地儿墙皮破了,就把宣传单贴在上面补一补,哪根电线杆子被“牛皮癣”“重金求子”的广告污染了,也把宣传单贴在上面美化一下环境。

    除了行侠仗义,我还偶尔带他干点“作奸犯科”的勾当,偷偷带他去“贵山养猪场”,往猪饲料里偷偷加点辣椒水,狗蛋新奇地看着母猪狂奔嘶吼的样子,“哎南哥,你说这丫会不会爆把‘裁决’?”

    但大侠也是人,也需要吃饭,要吃饭就得有金币,想有金币就得去做交易,我让狗蛋见识到了一种比网络游戏还“残忍”的交易市场,我俩与同行因为抢发传单的公交站台打过架,也被骑着三轮摩托的城管像狗一样撵得四处逃窜,还偷偷的用纸包着大便扔到同行的“样板间”,扎隔壁房产公司售房车的轮胎…

    那段日子我俩作奸犯科十恶不赦,始终游走在道德的边缘,但没有触犯法律。渐渐地,“南北双侠”这个名号也被众多同行记住,每当他们谈起我俩时,都会看着天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那俩傻/逼…”

    狗蛋再没提到过网络游戏,后来他告诉他爹最大的志向就是与我一起“劫富济贫”,他爹楞是没有搞明白这几个月儿子与我在一起发生了什么,但怎么说也是戒了网瘾…

    狗蛋他爹不亏是“江湖中人”言信行果,二话不说在我这买了一套三室两厅,我记得当时全款下来算上优惠一共花了90来万。

    我激动地拿着近4000块钱的提成悄悄塞给了狗蛋一半,但这货拿了钱还总是骂我卖“高价房”坑他爹,为这事我没少揍他,不过这是一个十年之后他从驴粪蛋子变成“钻石驴粪蛋子”的故事,在此不表。

    那个年代,我们每卖出去一套房,心里都是深感内疚的,因为受当时金融危机的影响,不知道明天房价又会下跌多少,甚至有些丧心病狂的客户发觉第二天房价跌了还带着一众亲戚满街找我俩算账,扬言要打断我俩狗腿。

    这就是白北飞,最听我话的“弟弟。”

    “咋样啦?南哥,韩总同意了不?”狗蛋向来都蔫不拉几的眼睛此刻瞪的滚圆。

    “同意个屁!老子还是他妈被裁了。”我拿起一根烟,狗蛋赶紧给我点上。

    “那以后咋办啊,你说你这部门经理都被裁了,以后谁罩我啊?”

    “哪还有以后啊。”我一口烟喷的老高,“我们整个销售四部被裁了,我没了,你也没了,销售四部从今往后都没了,懂吗?”

    “哇靠!”蹲着抽烟的狗蛋直接跳了起来,“这姓韩的真他娘的狠!把我们整个部门都裁了,竟然也不和我讲一声。”

    我看着狗蛋那副兔死狐悲的表情,忍不住还是打击了他一下,“别他妈说的很伟大似的,谁不知道销售四部就咱俩人,通知我就等于通知你了。”

    我把刚韩总说的那些事给狗蛋说了一遍,他消化了一会,半天咬牙切齿的蹦出一句:“今晚我非要把姓韩的车胎给扎了去!”

    我斜着眼睛看了看他,用脚尖狠狠地把烟头碾灭,“甭废话了,吃饭去,吃完回去睡会。”

    我俩走在路上,狗蛋突然抬头对我说:“你说总公司那个女老总,就是每次来都要你去办公室给她修电脑那个,给她求求情行不?”

    “不去!”

    狗蛋沉默了一会,“要我的话我就去。”

    我揪着狗蛋的“呆毛”,“你要点脸行不?堂堂南北双侠去求一个女流之辈?”

    这个女流之辈是我们总公司的常务副总,比韩总高好几个级别,但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感觉怪怪的,有点下流。

    狗蛋饿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声,连带着我的肚子也一起叫了出来。

    “饭碗都没了,还要什么脸…”

    我永远无法忘记狗蛋当时的这句话。

    其实我有件事情骗了他,我在这次业绩测评里其实是最高的,我这个月一共卖了四套房,但有两套的单子挂到了狗蛋头上,我不想他因为剃光头而被裁员。

    那顿饭我俩都喝了点酒,人在烦闷的时候喝酒容易醉,饭后我晕乎乎的回到地下室睡了过去,醒来后已经快深夜了,是被狗蛋开门的声音吵醒的。

    “干嘛去了?”

    狗蛋扬了扬手上的螺丝刀,“扎姓韩的车胎去了!”

    “我~~~~靠,你真的去了!牛/皮啊弟弟!”这是狗蛋第一次让我刮目相看。

    “不过…没扎成。”

    “为啥?”

    狗蛋一脸吃了屎一样的表情,顿了顿,“姓韩的下午也被裁员了…”

    “……”

    这就是“人物萧条市井空”之下的金融危机,身边熟悉的面孔,每天都在减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