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错综缘了却怎了
作者:索嘉楠   清·九华章最新章节     
    两人就这么你不让、我也不让的僵持了好一会子都不见有半分消停势头。如果不是一个不解风情的毛头小兵冷不丁走过来打断这尴尬,还真诚然不知会到何时才能结束。

    “卖货的!”只见这小兵踱着步子,从远处慢慢悠悠晃荡着逛过来,对着两人上下扫一眼,张口便向十四呵斥,“这是皇家的队伍,皇上命了起驾继续,你赶紧回避!”这些行货商人他见多了,纵然眼下这个小贩胆子够大的直接走进皇室队伍里来了,不过横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事儿,何苦为难人家呢!

    那小兵在这个时候打破局面,也可以说及时、也可以说不及时,可在十四阿哥心里,诚然是不及时的。不过眼下再怎么生闷气也只能权且此一时彼一时。十四扭头看着那小兵,敛着主子爷脾气笑应:“哎,我问我妹子句话就走。”

    原本想着好心放这商人一马,谁道他还不领情了?小兵一下子就觉得郁闷非常,扬了扬头带着尖刻的调子,也没好话:“什么妹子**的,赶紧让开!不然锁了你!”说着便像模像样、煞有介事的去摸腰上的佩刀。

    云婵因为十四爷的缘故,方才见着有皇家小兵突然朝他们过来,心里便是一紧,本还有那么一瞬苦思着怎么周旋应付;不想那小兵倒是个好说话的,不见为难之意。才这么安了安心带了些感恩念头上来,谁知道竟是个满口脏话的。

    云婵在心里啐了一口,冲那小兵直直便是一记白眼儿。显然的,那句“**”把云婵惹怒,她突然就不乐意了,这小火簌簌往上冒的:“你才**你!”她一把推开十四,转身叉腰瞪眼呵斥那横行小兵,“姑奶奶把你削成公公让你这辈子找不成**你信不信!”这嘴上功夫,可是在蘅苑客栈里头对着胖掌柜、以及那些形形色色的食客练出来的。跟她拽这些?她可是练家子!

    毫无征兆,十四噗的一下没禁住就笑了。他想着,若他此时正喝着茶,他毫无疑问的肯定会喷出来

    “嘿?”这些兵丁原也就是讲粗口讲惯了的,方才那话根本就无心,谁料这小丫头嘴尖舌利不饶人。他岂能吃了这一个小姑娘的瘪?那小兵心下亦是蹿火,跨着步子夸张的冲着二人往过赶,“你敢骂我?臭丫头!”说着便两手一搭,开始撸袖子。

    事态演变至今,显见是意外中的意外啊。

    十四爷一把将云婵揽身后,面上一丝怒意也无,甚至还带着点儿上杆子的味道。他抖抖布褂,专门嬉皮笑脸的阔步迎着那小兵往前走:“这位官爷!”十四一抱拳,语气分明是柔和温顺的,可其后说出的话跟这语气煞是不搭调;正因如此,更让人怎么听怎么冒火,“我妹子从来不会平白无故的骂人,我妹子骂人从来都是有理由的!”他一副笑嘻嘻的有意讴人样,边说边也抬手对着那兵丁撸袖子。

    十四爷这动作夸张而且幅度大,有意骋着玩心要逗那来人一逗。云婵见状,也是没忍得住泼辣性子,借势从十四身后蹦了出来。她一昂首:“我跟这儿正好好的踏青呢,你平白无故骂我**,真是个煞风景的!”

    云婵这么尖尖利利的又给一嗓子,眼前这小兵彻底被激怒,连忍一下都不想再忍了:“踏青?我让你踏lang去!”啐骂一声,边言着一拳便挥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十四阿哥一把便扼了他抬起的拳头,把他整个人展展的掀翻在地上。未及停歇,紧跟着上去抡起一脚,狠踢向那顷然躺地上哼唧的小兵。

    “住手!”

    凭空里一声断喝,几人忙转头看去,见是八阿哥皱着眉正走过来。

    十四抿了下嘴,方收脚停拳的住了手。

    这边十四阿哥才停手,那毛头小兵一个打滚,忙哆哆嗦嗦的起来对着八爷行礼。八爷点了下头:“这儿没你事了,下去吧。”

    眼下这倒霉小兵只恨不得插个翅膀赶紧逃开,逃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闻了八爷的话,如同蒙了大赦,脚底抹油撤的麻溜利索。

    整个世界只在弹指间便恢复了死一般的静。十四跟云婵把头微微低下去,谁也不敢出声。一缕缕飘散在周围的百花香气撩拨着鼻腔,只觉慵懒已经渗入到了每一寸骨髓里。

    静默须臾,八爷只是鼻息暗叹,压低眉心扫了十四一眼,口气淡淡,神情是极其不高兴的:“真怀疑你是为了谁才抗旨不尊的!”甩下这句话后,掉头便走。

    “八哥”十四抬头伸手,似乎想要挽留住负气而去的八阿哥。就那么僵僵定在半空里半晌,最终还是摇首低目悻悻然一叹。他明白,八哥此时定然含着丝愠恼情绪。

    这边云婵侧目对着十四吐吐舌头,转过了身碎碎的紧跑几步跟上前面的八阿哥:“八爷,别生气嘛”软软的调子转着几个圈,开始在耳畔撩撩拨拨。

    十四压了心里那重烦躁不再多想,立着身子看云婵挽住了八哥的手臂,被八哥甩开;云婵又挽上如是这般,十四兀的一下笑着摇摇头,待他们二人渐行渐远后,便转身去摆弄他的那辆卖货小车了。

    一路颠簸兜转,终是抵达了木兰围场。一年一年横竖都要来的,景致看得多了,也便没有了初次得面时的那种好奇玩心。不过开开朗朗、接天连地的美好意境还是一如既往惹的人遐思万千。心境不一、景致常新,意趣不会减退,即便熟悉,也是美的。

    待得每一处具是有了妥善安顿后,云婵跟着管事去取了蔷薇粉,准备回帐子调香。

    八阿哥正立在草场当地负手看景,见云婵远远过来,也便带着她一起回帐。

    一路走来已是微乏,云婵没有多话,敛了眸子跟着八爷往帐篷那处走。不想可巧的,便在途中遇上了迎面过来的太子。

    她与太子论道起来本就有着一层化不开的积怨,再加上四十七年木兰行围时的那场谋划,两人之间更是在莫名其妙间就变得纠葛难清,久而久之也便跟着这段宿怨更甚。

    心里一咯噔,云婵抿了抿唇角,小心翼翼的对着太子行了个礼后,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调,只想着快些过去也就是了。

    明澈的浮光打在身上,疏忽几下萎靡了发梢眉角,将托盘里盛着的那些蔷薇粉带了一点起来。云婵忙把掌心覆盖上去,免得粉末被风涣散掉。就这时,她一个无意识的侧眸,眼角余光瞥见太子正霾了目光向她看过来,嘴角还斜勾了一抹冷然淡笑。

    她又是一阵心颤,冷不防的,便在她还未及回神之时,身子已经被人有意推了一把。

    “哎”云婵失声,脚下旋了几圈才竭力控制着没有摔倒,可手里托着的蔷薇粉却因为身子的晃动而倾斜出了玲珑小盘,洒了大半出来。循着粉末倾洒而出的方向凝眸看去,不偏不倚,刚好洒到了身旁太子殿下一双嵌着金线纹络的青靴面上。

    自己分明走的极其小心谨慎,怎么就刹那之间,一个恍惚落在心里。云婵了然,方才分明是太子爷有意推了她这一把的。

    “呵!”这边云婵尚且还没能全部梳理清楚那怀乱绪,便闻太子鼻息轻声一哼,一双凛冽的眼睛幻化成了两道利刃,直直的抵着云婵便刺过来。那阵势,似乎是要将她活活扒层皮,“狗仗人势的东西!越来越胆大了,嗯?”他的语气神情带起昭著的讥诮讽刺,那般明晃晃的直接之中,分明还有着三分毫不掩饰的自在得意。

    落言在耳,云婵只觉眼眶跟着一并湿润。“狗仗人势”,贬损她是狗不打紧,但这话分明还捎带上了八爷,是冲着八爷去的八爷到底,还是因她而受了累。

    草场空气一时之间绷得极紧,幸在没有停滞多久,太子忽而侧了侧身,分外自在的抬手,从那上来伺候的小厮手里拽了帕子,打了个旋冲着云婵脸上便扔过去。

    太子这一下虽然氲了力道,但因为毕竟是方帕子,故而即便打在脸上也不太疼。可诚然的,薄薄的手帕覆在面上的那一瞬,柔软微湿,委屈的是一颗心。

    “去!”太子恨着声音咬牙忿忿,“给爷擦靴子!”

    云婵心里一慌,只觉得周身上下每一处力气都在被点点滴滴的抽离干净,整个人软软的,便快站立不住。

    温暖的阳光因为情景所致,耀在身上反倒觉得冷到了心坎里。原本走在前方几步的八阿哥转身折回,面上那丝温润淡笑展了一道微金,他抱拳在胸,对着太子规矩做了一个礼:“是我治下不严,给太子爷赔罪了。”俄顷一低头,语气是谦然和煦的,且从不卑不亢。

    八爷在方才闻了云婵后面这异响时便已经止了步子,是非曲折他心里明镜清楚。之所以迟迟不过来、不多言,也无外乎是想看看,太子他究竟要搭个台子唱一出什么戏。

    基本没有停顿,太子睨了下狠厉双目,鼻息又是一声哼笑,带出丝缕薄蔑来:“老八,不关你事儿!”他摆摆手,似乎在显示他是怎样通融豁达,而那双眼睛由始至终,根本没有去看行礼赔罪的八弟一下,那道凛冽视线从来就没从云婵脸上离开过半分。他的语气挂起了高抛直上的几重尤盛的讽刺讥诮,“怎么,我堂堂一个太子还使唤不动一个奴才了?”发问的调子,听在耳里、落在心里,却怎么都是刺生生的。

    一时之间,又是无边寂寞。

    细微的风儿柔柔撩拨的流苏碎发扑在面目肌肤,这种感觉只让人在心里觉得微动。半晌无话,云婵一张素面并没有染就太多情态,但也正是这副无情无态的漠漠然表情,反倒欲盖弥彰着她湖水一样的波心里,已经翻涌卷起了怎样的滔天巨lang。她缓缓弯腰,对着酥软土地一点一点探指,在周围十几道神色各异的目光的同时注视下,不动声色的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帕子。尔后起身,向着太子一步步走过去近了一些,又近了一些。

    她的面目依旧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太子微扬首,一个居高临下的傲慢睥睨呼之欲出。云婵终是抿了一下盈薄小口,捏着帕子的指尖泛起了微白,便要慢慢蹲下身子。

    云婵此举八爷一直看在眼里,他已有良久沉默,脑海之中已经闪过了百十种解围的法子。眼见云婵便要蹲下身去,八爷心念微定,没能收住思潮,张口才想说话制止,终是不得不定定的僵硬在了原地里。

    因为便在这个关键空挡,在一边静然默立经久的四阿哥突然疾步向云婵走过去,一把抢过云婵手里的帕子,猛然掀袍,蹲下去给太子擦拭靴子。一切动作行的接连又顺势,只是俄顷,四爷起身,顺手将帕子扔给一边立着的小厮,旋即敛襟,对着太子一作揖:“太子爷何必为了一个下人生气,回头被有心人利用了,挑拨到皇父那里就不值得了。”他的面色依旧冷漠平静,神情依旧无波无澜,语气依旧是惯有着的情态毫无眼下的四爷,在他身上寻不见哪怕一丝一毫情绪起伏。

    这边老四的举动,显然出乎了在场每一个人的意料。膛目结舌间,他却早已极淡写轻描的那么一转身,向着偏侧一道蜿蜒小径兀自而去。

    这一系列动作不过片刻时间,在他行来仿佛只是一件极轻便简单的事情而已。但实质呢,带起来的是怎样无以言表的厚重震撼云婵忽然觉得想哭。不知何故、莫名其妙,只是想哭。

    她的指尖依旧隐隐泛白,似乎还带着方才他那样强势的从她手里扯过帕子时,不甚遗留下来的薄薄温度那一瞬间,她分明感觉到他是生气的。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他真的生气了么?生她的气了,却是为什么。

    天光静好,碧草芬芳,一切寻常却又突然便觉得不寻常了。

    须臾停顿,太子冷冷一哼,终是不再多言,遣了众人负手离去。一场乱哄哄横生闹剧,算是就这么散场了事。

    就着如许天光斑斑驳驳,云婵凝眸,纤纤眼睑往起抬了几抬,默默然目送着四爷那道冰蓝笔挺的绝尘背影许久。如织的天光洒在他一袭冷色的锦袍其上,他整个人便被沐在了其中去。一冷一热、一阴一阳,恍惚间叠生出了许多渊深意境

    经久以持,云婵心下百味,一股掺着淡淡的殇的温存暖流漫溯着淌过了心房而去。分明那么满地繁华,却又甚是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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