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一闪而逝，吴冬临瞬间失去了视觉，只能从光着的手臂上感觉到自己身旁挤满了温热躯体。

    怎……么了？

    疑问在脑中冒出时，一道毫无情绪的机械女声响起：

    “下一站，建鸿大道站，可换乘4号线，请从列车前进方向的左侧车门下车。”

    是地铁播报声，但这声音着实耳熟，以至于他在脑中直接翻出了对应记忆。

    上次任务里超市门口的自动感应装置，在每次有人进出时会以一模一样的声音说出“欢迎光临”。

    难不成这也是特殊异常处理部门安排的，他们已经在监视了？

    他抬起手，在空气中挥了挥，两手臂触及范围空荡荡，但闷热贴在皮肤上如影随形，似乎自己身旁就是站了许多人。

    然后，他听到了地铁行驶的呼啸和他人的呼吸与脚步，悬在头顶的塑料吊架在晃荡中咔咔作响。

    附近有很多人。

    他又听到了一个大嗓门打电话的声音，人的说话声逐渐多了起来，他能感觉到躯体正随车厢的加速而摇晃，自己不是站着，而是坐着。

    伸手向下摩挲，吴冬临也确实摸到了温热的塑料凳。

    只是视线中依然一片漆黑，他垂下头，双手抹了把脸，在鼻梁上方停下手，不确定地又摸了摸，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自己没睁开眼睛。

    在意识到问题所在后，解决方法简单得多，他轻松睁开眼睛，在明亮白光下不由眯眼适应。

    的确是在地铁，仿佛是因为自己起得太早，在地铁上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般。

    不过他很清楚真实的记忆，面前不过是为“过渡”营造的场景罢了。

    吴冬临揉了揉眼睛，光线变化而在视网膜上形成的黑点分散开，他看清了身旁的场景。

    自己确实坐在地铁座椅上，身前站满了人，大部分都是上班族的打扮，微微侧头，两侧座位也分别坐着人。

    左边坐了一个低头刷手机的中年人，右边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样貌都很熟悉。

    一个是老朱，一个是倪彤的母亲。

    他努力克制脸皮的抖动，不让注意力因两旁的人影转走，强行跳到了冒出的下一个疑惑。

    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手本能往两边口袋一摸，他先是左手摸到了冰冷圆滑的蓝盒，右手才捞出了手机。

    同时把两物抓在手中，吴冬临仰头给自己灌了口蓝盒液体，对站满人的车厢眯起眼，动用起感知。

    耳畔恢复寂静，整车厢的人消失无形，连地铁本身都化为褪色的虚影，玻璃窗外也随之定格转化为无意义的白幕。

    他深吸一口气，闻到的也只是带着塑料味的空调，以及口腔残存的那一股清甜味。

    转头左右，两侧座位空着，那顶着熟悉面容的两个都是假人，是虚拟世界模拟出的印象。

    正回头，他若无其事地退出感知，拿起白壳手机，点亮屏幕。

    “8月23日，8：40”

    整整三天时间，直接跳到了任务标注汇合的时间。

    也不是第一次经历，清醒的症状越发明显了。

    吴冬临在心底苦笑一声，刚才环视一圈没看到青茉灵，不知道她现在的记忆如何。

    如果这梦境是以她为中心构建，只要她不清醒，组织总有各种方式让剧情顺其自然地演下去。

    只是，特殊异常处理部门真的会顶着风险，尝试调整她的记忆吗？

    或者正是因为青茉灵屏蔽了他们的监视，才导致组织急着进入下一个任务剧情。

    还有她手心那只眼睛的问题……

    嗡——

    他的身体向右一倾，地铁减速的锐声传入耳，车上的人群也随惯性摇晃。

    “汇合地点：建鸿大道地铁4号线前端员工通道。”

    他重新看了眼任务，收起手机和蓝盒，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向地铁门。

    让开的空位立即被一个提公文包的男人抢去，吴冬临转头多看了他熟悉的脸一眼，记忆自动翻找出了对应这假人的印象：

    在自己第一次被风衣怪物拉入梦时，路上被自己绊倒测试的公文包男。

    这么说来，我当时被拉去了什么地方？

    反正不会是组织所说的“梦”，毕竟自己已经在“真实之梦”里了。

    “呼，不是现在该想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地铁门在面前平滑开启，迈步走出车厢。

    左右看看，这辆地铁上除了自己没人下车，空荡的等车区连一个假人都看不到。

    冰冷白光照在光滑地面，在钢铁材质的并排座椅上流过，电流微弱的滋滋声在头顶作响，自动扶梯运转的电机声在庞大空旷的空间中回荡。

    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加速跳动的砰砰声。

    滴—滴—滴—

    随着车门合拢的警报，身后地铁飞速驶离，他一人被留在了空荡的地铁站。

    青茉灵和自己不在一辆车上，她现在在哪？

    “冷静点，在任务里活下来再说。”

    吴冬临低声自言自语，快步向自动扶梯旁的楼梯走去。

    不知为何，他对现在所处的场景隐隐发毛，先前无论是浅层鬼境，还是超市学校一类，都远不及身后的站点让人不安。

    仿佛有东西正压在心口，如同暴雨来临前的沉闷，潮湿阴冷，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只在一个地方有过如此感觉：那条小巷。

    扶梯逐渐向上，他忍不住大迈步加速向上，紧贴后背的不安随着距离拉远而减弱，终于在他走到上一层后彻底消散。

    这一层稀稀拉拉有些假人行走，回看只能望见电梯附近的一小块区域，吴冬临摸了摸口袋，如释重担地长出一口气。

    不管那是什么，它没跟上来，目前与自己无关。

    感知变敏锐是把双刃剑。

    在心底默念了句，他摇了摇头，再度掏出手机来，开始沿路找起所谓的“员工通道”。

    并未花太长时间寻找，吴冬临在四号线唯一的标志下看到了那条员工通道。

    一个粗暴倒扣在墙上的长方体空间，墙面像是被正好切去了一块，在头顶原本显示出口的路牌换成了灯牌，红点组成了六个字：“前端员工通道”。

    这个世界的异样愈发明显，或者说，只是自己的问题。

    “吴先生！”

    呼唤声从通道中传来，他转过头，正看到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朝自己挥手。

    在见到他的黑眼圈时，吴冬临也认出来了，是许久不见的卢归帆。

    他是后来才加入调节人，表现得更像被影响记忆的普通人。

    而且，被青茉灵的异能影响过。

    “上午好。”

    吴冬临笑着向他打了声招呼，自然地走入通道中。

    他看起来瘦了一圈，脸颊都有些向内凹陷，胡子刮得凹凸不平，头发光滑得仿佛能向下滴油。

    两人并排向内走去，卢归帆主动套着近乎：

    “这工作可真不错，画几张画就能赚大钱，多亏了您才能让我有这样的好机会。”

    “不过说实话，平时处理那些文件什么的还是很忙，整理的东西又不能乱看，我在想先多攒点钱，等以后说不定能辞职过好日子。”

    别给自己加buff啊，先不说能不能退出，知不知道特殊异常处理部门有借任务把你处理掉的可能？

    僵硬的嘴角抖了抖，吴冬临看向陪着笑脸的卢归帆，收敛了笑容：

    “你对马上要进行的任务有概念吗？”

    “处刑者说让我在后方画画就行，而且有您在，我相信您的实力！”

    别。

    忍住没对他翻白眼，吴冬临叹了口气：“这是剿灭任务，中级可能出各种意外，你给我上心点。”

    正说着，他们已经走过了尽头的拐角，他停下脚步，看向已经在场的几人。

    两个穿着长袖黑衣的处刑者，17和她身后高大醒目的47，穿着水袖古装的秋玄初，加上自己和身旁的卢归帆，一共五个人。

    青茉灵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