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挲过漆黑的皮质封皮，吴冬临抚摸着边缘海浪和藤曼扭曲成的复杂纹路，繁杂思绪逐渐解开，连带心情都舒缓许多。
“驱散负面情绪的效果？”
他喃喃着翻开书页，一页页翻去，停留在画着眼睛图腾的那一页上。
眼睛中央是血红的竖瞳，其他笔画呈现幽蓝色，标准秀丽地贴在纸面，和书上的字体一样秀丽。
和重置前冷库墙上的眼睛一样标准。
不过污染阶段的描述依然没有变化，他继续向后翻去。
书上有文字的页数并未增加，但最后一页上的信息发生了变化，被███遮挡的名字显露而出，还多了几行文字。
“金太阳幼儿园
标准时间（模糊）年7月13日下午4点左右，金太阳幼儿园发生劫持案，因与涉及异常的事件相关，之后移交予特殊异常处理部门处理
调查结果：已扣押罪犯杨庆光
经调查，杨庆光为普通人类，无异能，受科迪公司雇佣参与并涉及事件，并因此成为‘替罪羊’，已扣押涉事科迪公司人员，因过度涉及异常，必须对相关人员进行处理
背景调查：杨庆光为鬼母杨涵奈留存之子，年龄18，健康状态良好，非科迪公司人员
处理结果：三级记忆消除已完成，目标均估计评定为‘低威胁’，与同批科迪公司员工投入‘真实之梦’”
吴冬临看着两个熟悉名字，已经完全不诧异了。
虚拟世界里确实有不知情的普通人，包括科迪公司一方都是如此。
而对于清醒或恢复记忆的人，特殊异常处理部门的方式是直接处刑，而目前已知在虚拟世界死亡的人会彻底消失。
“不过比起投入外人，让更多组织人员参与演习不是更稳妥吗？”
他缓缓翻过一页，对空白纸面开口：
“11，在吗？我知道你能通过书和我联系。”
在他的注视之下，空白页面上一笔一划浮现出秀丽字体。
“您考虑好了吗？”
“在达成你所谓的什么‘交易’前，我更想了解些信息。”
吴冬临盯着逐渐深化凝固的字迹，郑重道：
“我不清楚这次任务中青茉灵经历了什么，但她明显意识到了一定信息，我需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你可以告诉她你的‘清醒’，关于重置的现象，其他人员和不同组织对于她的企图，以及‘污染阶段’，但不可提及污染来源于她，你可以用梦境教团做借口，这并非谎言，他们确实拥有污染他人的渠道。”
11写了个完美的圆形句号，换了一行继续：
“切勿提及这里是‘真实之梦’，不可暗示她身旁世界的虚假。”
“为什么？”他直接询问。
“一旦产生对应意识，她将突破收容，后果必须在现实中承担。”
青茉灵本身能在无意识情况下破坏鬼境，如果她意识到这是虚拟世界，不排除直接导致破坏的可能。
“那么，我还要继续陪你们和组织演戏？”
吴冬临皱起眉：“我就不能出去吗？像我这样一个普通的棋子，明明能用其他人替代。”
“你是第一个被她污染的人，因此是特殊的。”
怔怔看着文字，他脑中嗡了一声。
对啊，当时在志和山，在与周自珩集合之前，是自己最先被青茉灵的异能影响了。
“纵横山脉从未对外开放过，思维干扰器遍布纵横站点以防止普通人接触，但你们在那一天没有触发任何警报，没有受到任何人干扰。
容器外壳承载她的灵魂与污染，本身就具备特殊属性，能对周围现实进行扭曲，让一些事情变得‘理所应当’。
而在容器出现裂纹后，污染泄露，容器力量外溢，她也就拥有了‘异能’，但那并不是她本身的能力。”
“11。”
他咽了口口水，看着书上文字停止书写，才把话说出口：
“这一切的布局，到底从多久以前就开始了？我在里面又是什么样的位置？”
“我在进入特殊异常处理部门前，他们就已经在处理纵横山脉的异常，我只是后来的加入者。
你是棋子，但整块棋盘是被你压在桌上，只要青茉灵依然困于‘真实之梦’，特殊异常处理部门不会对你动手，以至于全力保护你的安全。”
“所以，如果她逃出去，被第一时间处刑的就是我？”
询问出口时，吴冬临看到书页上多出了六个字。
“真相是残酷的。”
文字在下行继续浮现：
“您可以选择留存于梦境，等待清醒之日的到来，亦或随真相走上清醒道路。”
他不想做出选择，用问题跳过了对面给出的选项：
“‘真实之梦’，是这个虚拟世界的名字吗？”
“在您的认知中，‘梦境’是怎样的存在？”
出乎预料的是，11给出的不是回答，而是问题，但不等他回答，文字已经继续自问自答下去。
“梦境，是能反应出人意识的想法集合体，无论如何演化发展，其中出现了多少不可名状之物，都无法超出做梦者的认知。
如果有一种力量，或者你所理解的‘异能’，能将不同人的梦境化为实体，这样的梦还是虚拟的吗？”
“我已经清醒了，我知道那些路上的人，马路上的车，全都是他妈假的！都是虚拟的！”
吴冬临大吼出声，把一直憋在心底的想法喊了出来。
“何为真实，何为虚假，您一直所处在这场梦境中，‘真实’是它的本质。”
“您觉得，那些假人从何而来？”
最后一句仿佛从头顶倒下桶冰水，一股寒意瞬间笼罩全身，他突然意识到了严重性，嘴唇蠕动着吐出话语：
“特殊异常处理部门，他们是不是在这进行过很多次测试？”
“在我的帮助下，他们总结出了很多基本规律，控制的部分方式，以及减少人员伤亡和处理无用‘资源’，从而降低现实中处理的费用。”
11在“资源”二字上打了引号，显然另有它意。
文字换了一行，还在继续书写：
“梦中所存，虚假可化为真实，真实亦可化为虚假。”
“‘真实之梦’本身即为污染源，清醒本是奢望，沉溺并亡于梦中之人，终将化为梦境的一部分。”
“不！我知道的暂时够了，先让我冷静下！”
愈发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感知一颤，吴冬临立即出声制止，右手用力合上黑皮书，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已经凸起大小颗粒疙瘩。
它们比鸡皮疙瘩更大颗，摸上去是硬的，他微微用力按压，却看到薄皮之下隐隐透出血红色。
不到一分钟，那些颗粒就自动下陷消失，只留下一手臂的汗珠。
“那家伙是想害我吗？”
吴冬临后怕之余，又联想到了11最后写的那番话，缓缓吐出两个字：“污染？”
已知的污染有三方来源，青茉灵，梦境教团，以及“真实之梦”。
而且，即使暂且认定11所写全是真的，他告诉自己这些又有何用意，似乎只是单纯的知识。
但即使只是知识，它们也具有很高的危险性，不清楚自己再听下去会发生什么。
在记忆中搜索一番，其实真有符合之处。
自己在路边小摊买过煎饼，那位老妇人长得和倪彤母亲一模一样，说话的感觉也完全相同。
倪彤母亲是在自己搬家前死的，却以另一个身份重新出现。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入‘真实之梦’的？”
这问题他在清醒后想过很多次，一直都得不出答案。
“呼，冷静点，那家伙的话也不能全信，我连他的立场都没摸清楚。”
深呼吸四五次后，吴冬临勉强冷静下来，抓来床单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重新打开黑皮书。
字迹依然停留在刚才那一句，他不敢再多问，还是说回了正事：
“你先前所说的‘交易’，具体需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