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集 六卿分权
作者:背砍刀诗人   华夏真相集最新章节     
    春二月望夜,明月在天,清冷如水。

    秦穆公坐于凤台观月,神思疲倦,朦胧睡去。正迷离之间,忽梦见女婿萧史与爱女弄玉乘凤来迎,邀自己上天,同游广寒之宫。穆公欣然而往,游玩片刻,只觉清冷彻骨。

    侍卫见主公睡着,恐其着凉,急由梦中唤醒,穆公怔仲不已,连打寒颤。当夜还宫,便得寒疾,下痢不止,数日薨逝。在位三十九年,年六十九岁。

    因秦穆公死时精神健旺安泰,毫无痛苦之色,国人皆都以为,是为尸解成仙去矣。

    穆公初娶晋献公之女,生太子嬴罃,至是即位,是为秦康公。康公接受百官朝贺,即位于雍宫,后葬父亲穆公于雍陵。当下葬之日,子车氏三子奄息、仲行、针虎顶灵扶丧,因感穆公知遇之恩,皆服身上暗带毒药,自杀殉主。国人闻而哀之,为三良赋《黄鸟》之诗: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镜头闪回,叙述一代雄主秦穆公平生轶闻。

    当秦穆公初即位时,有郜人孙阳,又名伯乐,善于相马,一日至秦,来见穆公。

    秦穆公问道:寡人欲重用先生,奈何先生已经年纪老迈。未知你子孙之中,可有继承卿技,能相良马者乎?

    伯乐答道:臣有挑担卖柴故友,名九方皋,其相马之技不在臣下,请荐于明公。

    穆公从之,遂召见九方皋,使其外出挑选千里马。

    三个月后,九方皋选马以归,果是千里马。

    此时穆公方才大悟,九方皋是为自己挑选千里马,伯乐却是在为自己推荐人才。于是伯乐名声大噪,人皆谓其非但善于相马,兼善相人。

    秦穆公在岐山设有牧场,专门饲养名马。有日数马脱疆逃跑,牧官四处寻找,却在山下找到马骨。牧官大怒,遂将山村中三百人俱都擒拿,押送入都,请穆公定夺。

    秦穆公闻说名马被山民烹食,非但不怒,反而笑道:我闻名马肉精且硬,非以美酒相佐,不能消化,必致胃肠受伤。

    乃命赏以美酒,将三百余人全部释放。

    其后经年,秦、晋战于韩原,秦穆公陷入重围,久不得出。正在危急之间,忽见敌阵大乱,一支骑兵约三百余人,如狂风般杀入。个个奋不顾身,勇猛异常,只一阵冲杀,便将秦侯救出险境。秦军乘势反功,最终取得韩原大战胜利,并获晋惠公及其众将。

    穆公战后叙功,便问冲围救驾者:卿等是何方军队,寡人因何不识?

    为首骑士答道:我等非是诸侯之军,实是山村野民。前岁误食君侯名马,被牧官所擒,君侯非但不杀,反而赐以美酒释放;今闻君侯遭困,故来救援。

    秦穆公闻言大喜,乃命将三百骑士收于麾下。因见骑兵远比车士灵活机动,迅如狂风,故就此建立骑兵部队,并为每位骑士配备一把短剑。

    骑射作战,短兵相接,此战法实乃秦穆公首创,比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早三百余年。

    闪回结束。

    秦侯升天,三良自杀殉主,秦康公嗣位,又命陪葬者一百七十七人。

    由此秦国良才尽死,国势陡衰。

    镜头转换,按下秦侯,复说晋君。

    晋襄公六年,立子夷皋为世子,使庶弟公子乐出仕于陈。

    是年赵衰、栾枝、先且居、胥臣先后病卒,晋国连丧四卿,朝中为之一空。

    襄公大搜车徒于夷,舍弃二军,仍复三军旧规,重置将帅。乃召集众卿商议,欲使士榖、梁益耳将中军,箕郑父、先都将上军。

    先且居之子先克奏道:狐偃、赵衰皆有大功于晋,其子孙不可废也。士榖位居司空,其与梁益耳俱都未有战功,若骤使为大将,臣恐人心不服。

    襄公从之,于是下令:以狐射姑为中军元帅,赵盾佐之;箕郑父为上军元帅,荀林父佐之;先蔑为下军元帅,先都佐之。

    画外音:狐射姑又名狐射,字季,上大夫狐偃之子,晋文公重耳表弟。因随表兄流亡十九年,又助文公归国复位,立有大功,故被封于贾地,因此又称贾季,后为贾姓始祖。晋襄公增设五军一行之时,狐射姑任中军佐副元帅。此时受命为中军元帅,位列六卿之首。

    狐射姑挂帅,于是昂然自得,趾高气扬,登坛号令,傍若无人。

    军司马臾骈劝谏:三军之帅,若非前朝夙将,即是世家良臣,皆非易与之辈。元帅初掌中军,宜虚心谘访,常存谦退。楚子玉刚而自矜,所以兵败身死,将军不可不戒。

    狐射姑闻言大怒,叱令左右鞭扑臾骈,诸将俱都不服。士榖、梁益耳闻先克进言,阻己进用,心中大恨;先都不得上军元帅,亦怀不平。太傅阳处父奉命出聘卫国,归国后闻说狐射姑升为元帅,乃密奏襄公。

    阳处父:射姑刚而好上,绝非大将之才。臣曾佐赵子余之军,与其子赵盾相善,故深知赵盾贤能。尊贤使能,国之令典;君如择帅,无如赵盾。

    晋襄公闻奏大悟,遂用其言,乃亲至中军大帐,称呼狐射姑表字说道:贾季!我闻你初掌中军,便傲视众将,鞭扑司马,以至三军不服。向使赵盾佐卿,今卿可让出中军元帅之印,以佐赵盾可也。

    狐射姑闻此,一团兴致被灭,如水浇火。又不敢回言,只得交出元帅印信,唯唯而退。襄公于是退而升殿,再聚众卿,拜赵盾为中军元帅,而使狐射姑佐之。

    赵盾当国掌军,军民无不悦服。

    惟有狐射姑心怀不平,终于鼓起勇气,独自入宫求见襄公,当面问道:主公念臣先人微劳,使臣司戎掌军,万众鼓舞。忽然上下更易,臣未知何处获罪于主公。莫非是因我先父狐偃功勋,不如赵盾之父赵衰乎?

    襄公闻奏不悦:卿等任免,全凭才德,与先人何干?妄自攀扯!亦非是寡人出尔反尔,实出贤卿自为。太傅聘卫而归,谓卿刚而好上,难为大将,是以易帅。

    射姑嘿然而退,由此深恨阳处父。

    晋襄公对军队实施重大改革,调整将帅人事安排之后,便决定自此后渐息征伐,转对诸侯怀以霸主之德,而非仅凭武力示人,以此改善同中原诸国关系。

    于是在裁军易帅半年之后,晋侯主动遣使往聘鲁国,向鲁文公表达前番恃强相攻歉意,并邀请鲁文公访晋。鲁文公不计前嫌,亲自回聘晋国。晋襄公隆重相迎,盛宴隆享以待,并咏诗以赠,将鲁文公比作君子,大加赞赏。

    鲁文公下阶,向晋襄公拜谢:小邦受命于大国,敢不端庄慎重?君侯如此大礼相待,其乐何如?小国之乐,皆由大国之惠也!

    襄公大喜,亲下阶邀请鲁文公登台,互成拜礼。

    来年春,晋襄公释还四年前所俘卫大夫孔达,并寄书于卫侯:孔达乃卫国贤臣,虽举兵抗我,但寡人不忍忠义之士,因尽忠国事而久陷囹圄,故释放之。

    卫成公亦被感动,遂亲到晋国约成,并致拜谢。

    其后未久,曹共公也主动到晋国朝觐,表示臣服,愿为附庸。

    晋襄公由此通过仁德大合诸侯,使晋文公所建霸业得到延续,并受到诸侯尊重。

    然而只因重组军政内阁,晋国内部矛盾便即浮现,一触即发。

    画外音:晋襄公再次编组三军六卿之时,各大家族各怀心机,诸卿便被分为老臣派及新贵帮两大集团。老臣派属于晋献公、惠公时代早已发达世族,以箕郑父、士榖、梁益耳、先都、荀林父为首;新贵帮则是晋文公、襄公父子所倚重贤臣之后,以狐射孤、赵盾、先克、栾盾、胥甲为核心。新老贵族经过明暗较量,新贵帮终得胜利,狐射姑、赵盾执掌中军,先克、箕郑父掌上军,先蔑、荀林父掌下军。然而新贵帮虽胜,狐、赵两家又争,暗流汹涌。

    晋襄公在位七年,至秋八月,忽然患疾,继而病笃将死。

    襄公自觉不久人世,遂召六卿诸臣,在榻前当众托孤于赵盾、阳处父。

    晋襄公:寡人继承父业,破狄伐秦,未尝挫晋国锐气。今命之不永,与诸卿长别。太子夷皋年幼,卿等宜尽心辅佐,和好邻国,休失盟主伯业!

    嘱毕遂薨。群臣受命,便欲奉太子夷皋即位。赵盾却忽然改变主意,议于众臣。

    赵盾:国家多难之秋,宜立长君。更兼秦、狄与我为仇,又近在咫尺,更不可立幼主。今公子雍见仕于秦,好善而年长,可迎之以嗣大位。

    群臣闻罢愕然,皆莫能对。

    狐射姑反驳:诚然国家多难,宜立长君,则不如立公子乐。子雍多年仕秦,若归国必为秦国傀儡,岂可立之?子乐仕陈,而陈素睦于晋,是弃怨而取惠,必有助晋民之安。

    赵盾:不然。公子雍因其母杜祁之故,极得先君文公宠爱,且为秦国所亲。国立仁君则固,立长则言顺,立先君所爱则合于孝,结好旧友则安。子雍有此四德,故必迎立为君。

    狐射姑:若必修秦晋之好,则子乐之母辰嬴,曾受怀、文二君宠爱,立其子是也。

    赵盾冷笑:辰嬴低贱,于文公嫔妃中位次第九,且为两君宠幸,最为淫荡,公尚以为荣耶!子乐不得大国而就小邦,是为鄙陋,有何资格为我大国之君!

    狐射姑:仁者为君,何论出于大国小邦?

    赵盾:母淫子鄙,则无威严;陈国弱小且远,有事不能相救,何谓安民?反观子雍之母杜祁,因爱先君,情愿让位逼姞;因欲和狄,复又让位季隗,自甘居第四,其德何茂?先君因此喜其子雍,使出仕秦国,位至亚卿。以国相比,秦国大而且近,有事足以救援;以母较之,杜祁茂德,子受先君之爱,则足以威临百姓。以此立公子雍,不亦可乎?

    狐射姑闻此,因赵盾为中军之帅,不宜再争,只得缄口不言。众卿闻之,亦再无异议。赵盾舌战获胜,乃派先蔑为使,士会为副,如秦报丧,并迎公子雍返国。

    先蔑奉命,回府收拾行囊,荀林父忽然造府,私下谏止道:主公虽亡,托孤遗嘱言犹在耳。且夫人、太子皆在,元戎必欲迎子雍于秦,我恐其事难成。且贾季心怀不忿,若一旦有变,子必为首当其冲,为子雍殉葬。何不托疾,以辞此行?

    先蔑不以为然:虽贾季不忿,众卿未服,然晋政皆在赵氏之手,何变之有?

    荀林父见劝不能入,出而叹道:士伯不听我良言,此去恐无回矣!

    先蔑遂与士会起身,前往秦国,迎接公子雍。

    狐射姑见赵盾不从己言,散班之后归府,终于怒不可遏,手指门外,破口大骂。

    狐射姑:我等先父,同为文公勋旧,向来不分彼此;且若论爵位,狐前而赵后。今赵盾小儿,并无尺寸之功与国,何敢欺我如此!

    骂够半日,怒气稍平,忽然思得一计,乃唤过族党门客,遣以为使,冒称襄公遗命,潜往陈国,往迎公子乐,抢先回国继位。

    狐射姑族人出城之时,早有门军看见,飞奔至中军元帅府,报告其事。赵盾闻报大怒,遂唤来门客公孙杵臼,下达诛杀令。

    赵盾:今命你率领家丁百人出城,往陈国路上埋伏,只待公子乐来时,休问缘由,连迎接护送者,一并杀之。

    公孙杵臼领命,自引家丁出府,分散潜出城门,往郊野埋伏去讫。

    画外音:你道这公孙杵臼,乃是何人?则便是当初在河口暗伏芦苇丛中,将孟明视、西乞术及白乙丙救下,送至秦军舟师中,那位奇侠渔翁之子。

    镜头闪回,河下渡口。公孙支迎回三帅,归报穆公之后。

    公孙枝因深感渔翁义气,便向穆公请假半月,引领家人沿河访其妻子,欲以厚报。

    经过多方打听,公孙枝终在一处乡邑,访得渔翁妻子下落。

    公孙枝与家仆进入柴院,见一个少年正持百斤巨杵,在院中舂米。公孙支大惊,问道:你可是河下渔翁之子乎?

    少年:正是,客从何来?我父奉大夫公孙枝所请,往河下渡口接人,今犹未还家。

    公孙枝:则我便是公孙枝。你母亲何在,引我拜见。

    少年向屋内声唤:母亲,今有大夫公孙枝来访。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走出一个中年渔妇,正是渔翁之妻。公孙枝急步上前,拜倒在地,未曾开言,已是泪如雨下。渔妇惊问何故,公孙枝拜罢起身,先请渔妇落坐,这才开言。

    公孙枝:你夫渔翁,乃我旧日之友。因奉我请,仗义相救秦帅孟明视等还国,至河中流,被晋将阳处父箭射而死。弟不敢弃其遗孀孤子不顾,故沿河寻访多日,今终得相见!

    渔妇:我夫武功盖世,然命运不济,平生未得施展。既殁于战阵,死得其所。阳处父之箭既能伤他,也是前世对头,今日夙命,又有何憾。公乃一国大夫之尊,休作此态。

    公孙支闻言收泪,因将渔翁之子唤至近前问道:我儿何名,因何有这许大力气?

    渔翁子:后生小子无名,曾跟父亲学艺十年,故此力大。

    公孙支点头,遂收为义子,取名为公孙杵臼,与其母皆带回府中,锦衣玉食以待。

    三年之后,公孙支病故。

    杵臼恐受其族中子侄忌惮相害,乃携母渡河,来至晋国,为赵盾收留,作为门客。

    闪回结束。公孙杵臼奉赵盾之命,引家丁出府,分散潜出城门,往郊野埋伏。

    狐射姑派出门客前往陈国,怒气不息,暗道:便将公子乐迎回,赵盾亦必与我为难,不肯轻易俯允。使赵盾位居我之上者,阳处父也。若不杀之,此恨怎消!且若杀处父,赵盾便失羽翼,不敢与我相争。阳处父主理国葬,出宿郊外守墓,我有计矣。

    于是便唤胞弟狐鞫居:你带家甲百人出城,诈为盗贼,往刺阳处父,不可有失。

    狐鞫居领命,遂引众丁夜至陵园,逾墙而入。

    只见阳处父正端坐室中,秉烛观书。鞫居隔窗便是一箭,正中背心。

    阳处父中箭,忍痛破窗而走,但因伤重,摔倒园中。狐鞫居上前,取其首级。

    狐鞫:可叹,复又可笑!是你当初下河渡口一箭,射中渔翁背心,致其毙命;今日复又被我北心一箭射死,岂非冥冥中,自有报应乎!

    叹笑已毕,狐鞫居便持首级,复逾墙而去。

    阳处父既死,自有从人暗中窥视,识得行凶者乃是狐鞫居,不由大惊。

    凶手去后,从人遂收拾家主无头尸身,草草埋于襄公陵园。哭至天明,于是易服入城,走报赵盾。便在此时,公孙杵臼亦杀公子乐,引家丁持其首级归报。

    赵盾盘算此役胜负得失,便思:不如暂将阳处父被杀一事放下,先立公子雍即位。

    于是意决,叮嘱阳处父随从道:阳太傅既为狐家所害,追究无益。你等自去为家主发丧,若外人问时,只说是被秦盗所刺,休得泄露真相。待大事已定,我再寻机与你家主报仇。

    阳氏随从焉敢违拗上卿?只得依令而去,为家主办理丧事。

    是年冬十月,朔风大起,瑞雪缤纷。

    因见公子雍尚未归国,赵盾只得率领群臣,奉太子夷皋,殡葬晋襄公于曲沃。

    夫人穆嬴随同送葬,便问赵盾:先君临终时托你何事?今尸骨未寒,卿便背之?

    赵盾心中含愧,只得支吾:诸卿公议,赵盾一人,不能阻众!

    穆嬴:如此说来,迎子雍归国,非卿本意耶?便待大葬即罢,回宫再行商议。

    赵盾恐其当众张扬哄闹,只得唯唯。

    下葬已毕,奉神主入庙,赵盾立命将狐鞫居拿下,宣于诸大夫:先君托梦告我,狐鞫居擅杀阳太傅于陵园,不可不诛!

    众臣闻言,无不大惊。狐鞫居不服:梦中之语,何足为证!

    赵盾冷笑,乃出阳处父首级:以此为证,可否?

    镜头闪回。公孙杵臼趁群臣出城送葬之时,夜入狐府,搜出阳处父首级,兼程送来。

    铁证如山,狐鞫居至此无辞,于是伏诛。

    早有狐府家丁,飞驰回城,报与大爷贾季。

    狐射姑闻说胞弟身死,痛哭一场,咬牙切齿恨怨赵盾。又恐其回城后不肯就此罢休,设计谋害自己,乃趁夜乘车出奔翟国,投奔翟主白暾去讫。

    画外音:就在狐射姑行于中途之时,翟国已生巨变,此去便即一脚踏空,后悔不及。

    镜头转换闪回,翟国王帐。

    翟主白暾自前番败于晋国,时刻皆思报仇。因知晋国强盛,一时难克;复闻鲁、卫、曹侯皆与晋国结盟,便思先灭鲁国,再伐卫、郑,以谫除晋国羽翼。

    为求能征惯战良将,于是张榜求贤,许以重任。

    榜文张挂之日,惊动鄙野一位巨汉,名唤侨如,身高一丈五尺,邑中赠送绰号,谓之长翟。天生异赋,能力举千钧,浑身长满鳞甲厚皮,钝器绝不能伤。闻说国主悬榜求将,遂至都城,前来应聘。

    白暾见而大奇,命当殿试武。侨如演试武艺,力敌百士,不能近身。

    白暾喜不自胜:此天赐勇将,以助我报先兄之仇也。

    于是当众封官,用之为将,使侨如为侵鲁先锋。

    鲁文公六年冬,闻报翟狄来伐,遂急修书,遣使往晋国求救。又派叔孙得臣为将,大夫富父终甥为副,率师五千,车三百乘,兵出曲阜,前往北部边境拒之。

    两军相遇,相距五里各下营栅,预备来日交锋。

    时值冬月,冻雾漫天,乌云低垂,寒冷刺骨。

    终甥熟谙天文,进帐向主帅献计:翟骑彪悍,且其先锋骁勇异常,万人难敌。某仰视天文,今夜必有大雪,正宜设伏,此天助我军,机不可失。

    叔孙得臣大喜,遂依其计,命于营前要道深掘陷坑,将草蓐掩盖,安排已定。

    当日夜间,天降大雪,所设陷阱皆都掩盖,可谓大雪无痕,天衣无缝。来日平明,大雪尚未停止,依旧扯绵断絮,不绝如缕。

    叔孙得臣升帐,见此天气,不由以手加额:周公有灵,我主洪福!

    遂发将令:富父终甥,可引军出营,趁此漫天大雪,去佯劫翟狄营寨,诱其前来。

    富父领命,只引五十乘战车,一千步卒,出营而进。将至敌营,见那雪下得愈加宏大,对面影影绰绰,江山如梦。富父便令掉转战车,步卒后队变为前队,先作出逃跑姿态,后令鼓角齐鸣,全军呐喊。一刹时间,地动山摇,虽只千余人马,便似有上万大军一般。

    巨人先锋侨如在营中听得清楚,问道:外面因何喧闹?

    营门军:鼓角如雷,人喊马嘶,必是鲁军阖营出战。

    侨如叫道:来得好,正欲寻你决战,只怕你避雪不出!传令击鼓,出营迎战。

    诸将声诺,于是擂鼓,出营列阵。

    侨如披挂临阵。因见暴雪成幕,不知对面多少人马,心中反而大喜,对众军叫道:如此天气,彼战车必然不能成列,正利我骑兵。尔等只管顺其鼓角之声杀去,必获大胜!

    乃命擂鼓吹角,发起攻击。因自己体重不能骑马,遂驾战车,当头冲出。

    终甥虽不能看清对方人马,但闻蹄声如雷,便知敌军已发,遂命:吹号,速退!

    号角响处,鲁军疾如狂风,卷雪而逃,较之来时快逾数倍。

    侨如本来是个莽汉,哪里晓得兵法?只顾奋勇追杀,单车遥遥领先,将众骑远远抛在身后。终甥率军狂奔,只数里路程,瞬时已到埋伏之处。

    因提前已经留下暗号,皆都暴露在积雪之上,故此鲁军皆都识得路径,只沿陷坑两侧而走,奔回自家阵营,自有主将叔孙得臣引军接应,合兵一处。

    巨汉侨如只管埋头随后赶来,只听喀嚓一声巨响,马踏陷坑,车觳已经折断,将侨如颠下车来。侨如大叫,翻身欲起,却又一跤跌入坑中,因身穿重甲,一时挣扎不得。

    得臣闻听喊声如雷,知道侨如已经落入陷坑,遂令击鼓发号。伏兵闻号悉起,将后面赶至翟兵皆都驱入坑阵,聚而歼之。

    终甥徒步摸至坑侧,以长戈刺击坑中侨如。击之再三,终穿其喉,惨叫一声而死。

    未到一个时辰,翟狄骑兵全军覆没,鲁军折损不过百人,实谓大胜。

    激战结束,大雪恰好便止,收翟军战马数千骑,战车百乘,辎重无数。

    终甥命取侨如之尸出坑,以大车装载还营。众军见者无不骇然,以为古之防风氏再世,不过如此。得臣与终甥既获全胜,班师还国,鲁文公亲自接出城外十里,犒赏三军。

    犒军已毕,得臣醉意十足,醺醺还家。适值长子出生,家人皆来报喜,得臣愈加大乐。夫人请为婴儿命名,得臣乐不可支,哈哈大笑道:今诛巨人侨如归国,娇儿便即出生,实乃天意,便取名曰叔孙侨如,以志击杀长翟巨汉军功。

    夫人深嫌其名不吉,但见丈夫固执,也便无可奈何。

    此后未久,晋国援兵大至,会合鲁、齐、卫三国兵马伐翟,一战而攻破其都。白暾败走而死,其国遂灭。此后翟人大多沦为晋国臣民,逐渐融合于晋人。翟人后代,就以种族之名为狄姓,后改为翟姓。后在长期战乱中,翟人都以原国名为姓,逃奔迁居各地。

    狐射姑奔翟,途中闻说翟国大败,只得转入赤翟潞国,往依潞国大夫酆舒。

    赵盾闻知,言于国中众卿:射姑贾季,与我先人随同文公出亡,同事十九载之久。后又屡败楚、秦之兵,与先父共为文公先君之左右手,于国功劳不浅。我依律诛杀鞫居,亦以此安抚贾季之族也。彼却惧罪而亡,使天下怪我赵氏薄情寡义。今既无依,我何忍使其孤身栖止于翟境乎?但若遣使往召,贾季亦必不敢回。事已至此,皆我赵盾之过也。

    众卿闻罢,皆都叹息,并且答道:此乃贾季自作自受,与元帅何干!

    赵盾:虽说如此,许其不仁,我不可无义。

    乃命上军佐臾骈,护送狐射姑妻子前往潞国,使其夫妻父子相会。臾骈领命,收拾起行。家人闻此,纷纷谏道:昔搜夷之日,主人被贾季所辱。今何不趁机杀其妻孥,以雪其恨!

    臾骈怒道:是何言也!乘人之危非仁,取人之怒非智,我岂为之!

    乃不记前仇,礼送狐射姑妻子及其家财,安全至于潞国。

    翟国既灭,狐射姑自此流亡于潞,按下不提。

    襄公夫人穆嬴送葬归朝,得知先蔑与士会已往秦国,迎接公子雍回国,更无别法可想;只得施展女人利器,每日怀抱太子夷皋升于朝堂,坐在殿上大哭。每当哭累之时,便诟骂数落赵盾,以及满朝诸卿大夫。

    穆羸:赵盾!先君以此子托孤于朝,尸骨未寒,言犹在耳,尔便全然忘却乎?众卿!尔等既食晋禄,奈何背弃先君遗嘱,如弃敝屐?

    端地是句句如戟,字字似剑。赵盾由是不敢上朝,闭门在家;众卿士大夫则或劝或躲,俯首贴耳。既散朝后,夫人却不回宫,则命车驾前往赵府,在其府门下车,怀抱太子,向宅内顿首而拜,一边扬声跪求,故意使国中百姓全都听到。

    穆嬴:先君临终,以此子嘱卿。大人应诺尽心辅佐,言犹在耳。若立他人为君,卿将何以取信天下,又置此子何地?

    言毕,复又继之号哭。不过片时,卿士大夫之家及国人皆拥至赵府门前,密不透风。当日穆嬴直哭到夜阑更深,方才上车回宫。围观国人,无不哀怜穆嬴母子,唏嘘慨叹,归咎赵盾。诸大夫见此,自觉实在无颜与穆嬴相对,亦以迎子雍是为失策,就此议论纷纷。

    赵盾困于府中,犹如热锅蚂蚁,坐卧不安。闻说夫人离去,急命家人将郤缺唤至府中,与其议道:依今日看来,若不立太子,穆嬴必然不肯干休。但先篾与士会已往秦国迎接长君子雍,算来亦将还至国境,何可再立太子!

    郤缺答道:元帅休怪属下直言。公虽英明无双,但于立嗣一事,可谓失策甚矣。迎立子雍,休说违背主公托孤之嘱,被夫人稳占理数;便依明公长幼之说,亦恐非智。今日舍幼子而立长君,似乎言之成理,然异日太子长成,能保不生变耶?

    赵盾听罢,满头汗出,急谢罪道:某知过矣。卿有何良策应之?

    郤缺:经夫人哄扬终日,卿大夫已经瓦解,国人皆怨元帅。周厉王时国人暴动,公岂不知?万幸公子雍尚未还国,可亟遣人往秦,止住先蔑、士会,休使子雍出发为上。

    赵盾:亡羊补牢,犹尚未晚,公言是也,赵盾顿开茅塞。也不必等至来日,这便进宫,召集众卿,先定君位,然后发使往秦,方谓使出有名。

    二人商议已罢,遂连夜入宫,会集群臣,奉七岁太子夷皋即位,是为晋灵公。

    夫人穆嬴见太子终安其位,忍不住再度热泪汹涌,乃向赵盾及众卿下拜,再三致谢。

    穆嬴:众卿高义,参天贯日;先君瞑目,死且不朽。妾因心焦社稷,前日抱子跪拜上卿府门,妄言失态,望中军元戎及六卿恕罪则个。

    赵盾与众官跪倒谢罪,抱渐不已。

    乱了半日,百官朝贺已毕,赵盾便要遣使往秦,阻止子雍还国。尚未开言,忽边关谍报飞至,报入宫殿。赵盾不敢私启,命殿头官报与新君。

    殿头官司高声展读:边关谍报,秦侯发遣大兵一万,兵车四百乘,护送公子雍东来,前军已至河下,将要渡河。

    众卿闻言大惊,面面相觑;穆嬴更是颜色更变,再度将太子抱在怀中,望向赵盾。

    便在这时,又闻宫门守卫高呼:大夫先蔑回朝,解剑脱履上殿,参拜新君!

    话音未落,先蔑仓惶上殿,跪倒山呼:臣大夫先蔑,参拜新君。

    行过大礼,未待先蔑起身站稳,赵盾急上前问道:卿去秦国迎接子雍,因何许久不归,今却将秦国大军勾来?

    先蔑叹道:此所谓开门揖盗,悔之何及!

    赵盾:此言怎讲?

    先蔑:某同士会如秦,本是知会秦侯,迎回子雍归晋为君。未料秦侯大喜,便当我面,谓其国众卿道:“我秦国两定晋君,今寡人若复立公子雍,是晋君世世自秦出也!”我见话风不对,便请先奉公子雍回国;留士会在秦,与他君臣慢慢周旋。

    赵盾:此计倒也不错。

    先蔑:未料那秦侯康公不肯,却命人将某与士会软拘于馆舍,自去与群臣商议筹备,发兵护送子雍归晋。因其厉兵秣马,故此耽误月余。

    赵盾:那又如何?

    先蔑:今其终于调度齐备,集起万人大军,兵车四百乘,使白乙丙为帅,送公子雍东来。兵至河下,是我固求先归,说请元帅亲至国境远迎新君;白乙丙无由强阻,这才扣留士会在彼,放我来报上卿将军。

    先蔑言罢,赵盾惊呆,殿上夫人穆嬴、众卿及诸大夫人等,皆都无言半晌。便在殿上鸦雀无声之际,七岁晋君夷皋忽然开口。

    晋灵公:卿等先迎后拒,便是失信于秦。若不欲我叔父归国为君,则何以辞谢秦侯?

    赵盾奏道:今既立主公为君,岂可复纳子雍归国?秦侯以万人之众,及四百车乘送其归晋,其欲以晋为傀儡,东向争霸之心明矣。我不受其纳子雍,便是敌对之国;若此时使人往谢,彼恃众而来,亦必有辞于我。不如以兵拒之,使其不得入我国境!

    灵公闻此,挣脱母亲怀抱,正襟危坐:既然如此,卿便调兵遣将,拒敌于国门之外。

    众臣听罢,面面相觑。赵盾此时既奉灵公为主,便容不得再有犹豫,于是决定与秦军兵戎相见,以拒其奉公子雍入境。于是便依灵公所说,转身面对众臣,发布命令。

    赵盾:传我将令!上军元帅箕郑父,率领本部军马,辅佐主公居守绛都。中军元帅赵盾,先克代狐射姑之职为佐,执掌中军;上军元帅荀林父,独将上军;下军元帅先都,先蔑为佐,共掌下军。三军齐发,屯于廑阴(猗氏),西出迎敌!

    箕郑父、先克、荀林父、先都、先蔑:喏!

    镜头转换,秦师已济大河而东,进入晋国境内,前至令狐(今山西临猗西南)下寨。

    秦康公扎下大营,专等先蔑回报,或赵盾引众卿来迎子雍。

    下寨已罢,三军主帅白乙丙尚未传餐就食,前哨入帐来报:有晋军自其都城向我开至,已相距不足五十里,未知具体数量,来此何意。

    白乙丙:再探报来。

    前哨斥侯:喏!

    斥侯离去,白乙丙犹以为是赵盾为迎公子雍而来,全不戒备,下令传餐。

    晋国三军下寨廑阴,先蔑来见荀林父,入帐便即请罪。

    荀林父:所请何罪?

    先蔑:悔不听将军之言,以至今日。若助晋攻秦,则背子雍;若助子雍,则背晋国。处此两难之地,则当奈何?

    荀林父:贤兄既返晋国,当以国事为重。你阖族皆为先君功臣,便当依先君遗嘱,尽心辅佐新君,拒子雍于境外,却又何必为难?

    先蔑:弟既受命往秦迎雍,则子雍便是我主,背主是谓不忠;又士会乃是我友,一同赴秦,彼留于彼而我独还,背友是谓不义。今大战在即,我岂可自背忠义,苟图富贵!

    荀林父闻此,一时无语可答。

    先蔑遂单人独骑出营,夜奔秦寨而去。

    荀林父见先蔑投秦,知道军机必然泄露,不敢相瞒,只得急至中军,来报主帅。

    赵盾说道:既是士伯不肯留晋,人各有志,未可相强。但其此去,泄我军机,来日秦师必然进逼邀战。不如乘夜往劫秦寨,出其不意,必可获胜。

    荀林父称是,自加本营听令。赵盾遂命三军起营,寝蓐饱食,衔枚疾走,往袭秦军。比至秦寨,恰好三更,一声呐喊,鼓角齐鸣,杀入营门。秦师远来疲惫,白乙丙又不曾设防,在睡梦中惊觉,马不及甲,人不及戈,四散回奔。晋兵追至刳首,大破秦军。

    先蔑绕道而行,至时秦军已败。士会迎上,号啕大哭:公子已死于军阵中矣!

    先蔑听罢,便如天打雷轰,也即放声大哭。忽闻耳旁有人喝道:事已至此,哭死无益。不如随我还秦,向主公请兵,来报此仇!(本集完)